春意初發, 離徐聞止與沈霖離開永州已經過了一年有餘, 方長庚後來拜訪沈赫時得知沈霖去年在去往京城的途中得了風寒,久臥病床不起, 至於會試自然就錯過了。而徐聞止一向發揮穩定, 得中二甲第三, 又過了朝考, 如今任翰林院的庶吉士,不日就要回鄉祭祖,風光無匹。
本朝殿試一、二甲共取殿試前十名者,前三名為一甲,即狀元、榜眼、探花, 後七名則為二甲, 都是正經的進士出身,至於三甲共三十人,賜名同進士以示區彆。
其實這三等隻意味著名次的前後, 最多就是入翰林難了些, 對將來仕途卻沒有必然的影響。想那曾國藩還是同進士出身,最後依舊官至大學士, 這樣的例子並不在少數。
隻不過文人相輕, 讀書人最看不透的偏偏就是名聲, 多了一個“同”字, 頓時就在這進士身份上撒了泥點, 反倒成為了士林中的笑話, 就是曾國藩到了六十歲也依舊對此耿耿於懷, 更彆說普通人了。
對方長庚而言考慮這些還為時過早,但要依他的心意,自然是不想中三甲的。隻是殿試錄取人數實在太少,舉國之內居然隻有四十人能入選,他也不敢誇口能中前十,隻能更加發奮苦讀,增強自己的競爭力。
“表哥,東西都裝好了,我向莊裡借了匹馬,到山下再租個車駕,也能快點兒到家!”袁豐嘹亮的聲音打斷了方長庚的思緒,他放下手裡的信起身,準備去奎文閣向徐修告辭。
這封信是王複托人送來的,除了訴說他在京城一年來發生的諸事,也提到他已經在京城西市買了二十畝地,已經在著手建房,待他一年半後去了京城,就能收到鋪子的租金了。王複還給他算了一筆賬,一畝地能建十五至二十間房,二十畝地就是將近四百間房。有些作店麵用,有些則供人租住,按照京城的物價算下來,一個月就有八十兩租金收入,一年則將近千兩,除去平時的維修費,請人收租的人工費,以及供奉上頭的消耗,最多四五年就能收回成本,而房子的所有權還在他們手裡,確實是一筆極好的買賣。
若是在京城買現成的宅子,還要合心意的,說什麼也要五百兩往上,尋常人一輩子都指望不上,因此大多租房子住,對於房子的要求自然也不會太高,他們所建的便是這種“經濟適用房”。
至於利潤分配,兩人約定了三七分,方長庚三,王複七,對方長庚而言卻省了許多功夫,不然必定要犧牲讀書的時間,對他來說得不償失。再者,他要考文舉,若是被人知道私下做這種買賣定要為人不齒,但王複就不一樣了,在名聲上比他少受約束,能拋頭露麵與各方關係接洽,這也是方長庚當初支持王複的原因。
也容不得他不為此費心,京城開銷極大,做了官員後便是服飾上的花費恐怕也要上百兩,更不說打點上下關係,因此隻要找到賺錢的機會,方長庚就不能放過。
懷著心事到了奎文閣,卻被李伯告知徐修這兩日總覺得胸悶氣短,眼下正臥床休息,不方便見風——李伯就是數十年跟在徐修身邊的老仆。
方長庚隻好麻煩李伯入內稟告一聲,隨後便與牽馬的袁豐一同下山。
回到雲嶺已經是第二天下午,方長庚一進村就有不少乾完農活正要回家的村民圍過來,紛紛感歎方長庚如今一點都不像村裡出來的人,氣派得不得了,聽得袁豐露牙直笑,方長庚則在一旁故作羞澀地笑,對於村民們的熱情有些難以招架。
路過田壟,方長庚卻發現邊上好幾畝地都空著,顯然是未事耕種的樣子,不禁奇怪地皺了皺眉。
與他同行住村尾的叔伯方大年看著那幾畝地,眉間的皺紋重得能夾死蒼蠅:“去年種的蔬菜大豐收,本來全村都以為能多賺一些銀錢,沒想到太多了賣不出去,實在不忍心看著爛在地裡,隻好賤價運到府城去賣,最後還有一半沒賣出去,今年索性都不種了,還能不用那麼累。”
方長庚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因為他名下的地可以免交糧稅,所以小李氏和方大山不用為了交糧種滿魚鱗冊上要求的畝數。而且他的地大多就在縣城,小李氏和方大山為了節省成本,隻選了最近的兩畝地種各類蔬菜供應酒樓,不止省下費用,自家種的蔬菜味道也好,是酒樓的一個招牌。至於糧食種起來費時費力,他家是不種的。
所以這事方長庚還真不知情,對他家來說也沒什麼影響。
“年叔,要是不種蔬菜,你們的收入可足夠過日子?”
村裡依靠賣糧食蔬菜生存,尤其是家中缺少勞力的,沒有能力種太多糧食,如果連蔬菜也賣不出去,對生活的影響顯而易見。
方大年苦笑:“過日子是夠的,這麼多年也積攢了一些。就是得勒緊褲腰帶,我家小孫子今年還哭著想去上學呢,看來有點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