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長庚找的人就是陳斌。
自從兩三年前在府學最後碰了一次麵, 之後方長庚就不太清楚他的去向了, 隻知道確實在方啟明的藥房那裡乾過一陣賬房, 沒多久又另外找了個活計,不知道後來有沒有再換。不過前天方沅君說起時方長庚得知陳斌這回也落第了, 他就料想他應該還住在府學,於是第一時間衝到了目的地。
大概是老天看到了他的誠心,方長庚到的時候正好看到以前經常和陳斌在一起的一個同窗,忙叫住了那人。
“長庚?”對方認出是他, 隻是一下子不敢確定,大概是不敢相信他會突然出現在府學。
方長庚訕笑了一下,然後正色道:“是我,我這遭是來問問陳斌還在不在府學?”
那人反應過來以後忘了回話,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失敬失敬……我該稱呼你方大人……”說完就要拱手作揖。
方長庚上前一步止住他動作,哭笑不得:“我現在是回家省親,你就當我和以前一樣,彆搞得那麼生分,剛才我問你的你還沒回答我呢。”
那人見他是真的不在意,也放鬆下來, 臉上掛了大大的笑容:“在的在的, 他現在可能出去了, 不如我帶你去他那屋等?”
方長庚心想總不能空手而回, 於是跟著他到了陳斌住的地方。
人果然不在, 方長庚和這位同窗在廊下站了一會兒, 對方把手插到袖管裡, 沒有馬上要走的意思。
“上回我還見他在私塾做教書先生,好像還乾過賬房,不知道現在在做什麼?”方長庚沒話找話,吊起了對方說話的熱情。
“他啊,就在府學給新來的生員上上課,他夫人剛生了第二個兒子,最近府學家裡兩頭跑,也不能找彆的事乾。”
“怎麼不把他夫人接到府城來?”方長庚下意識問,隨即意識到自己這個問題和“何不食肉糜”一樣蠢。
對方果然看了方長庚一眼,四顧了一下周圍還是小聲道:“他在府城沒有住的地方,把夫人孩子帶到府學來又不方便,隻能這樣了。要不是在府學上課,彆的活哪能那麼輕鬆讓他來回折騰的。”
方長庚點了點頭,忽然覺得此行的目的多半是能達到了。
過了一會兒,這位同窗邀請方長庚去他那兒坐一會兒,方長庚笑著拒絕了,於是繼續一個人等著,心想正午還不回來他就回去了,給他留一封信就是。
好在中午之前,陳斌終於裹著一身大棉襖出現了,看到方長庚和方才那人的反應完全一樣,不過他回神比較快,也沒那麼客氣,直接就問:“你找我?”
方長庚點頭。
“進去說話,外麵太冷了。”
“好。”
方長庚跟著陳斌進了屋子,周身的寒意頓時消散了,全身毛孔張開,舒坦得他想歎氣。
“喝茶。”陳斌很快出去了一趟,回來時提著茶壺,把倒滿熱水的茶盞推到方長庚麵前,坐下來繼續道,“你這是回來探親?怎麼想到找我?”
他身上被生活打磨的痕跡比彆人都重,看來過得不太好,方長庚虛握著手裡的茶杯,看著他道:“我想辦個族學,但沒有可以相信的先生來教書,就想到了你。”
陳斌十分意外:“我?可是,我……”事情有些突然,他一下子還真不知道該拒絕還是答應。
方長庚直截了當地拋出條件:“也沒那麼快,我想在村裡建個學堂,大約三四十個學生,你要是肯去帶著媳婦兒孩子住在那裡都行,每個月五兩,農忙時節還有幾個月不用上課,但學費照給,你不如考慮一下,也算幫我一個大忙。”
這個條件其實很不錯了,一般而言,一個學生一年的束脩約二兩,三四十個學生的學費也差不離是六七十兩。但村裡的孩子一到農忙時節都要幫著大人下地乾活,這是免不了的,所以除去這段時間,其實一年裡隻有一半的時間需要上課。
而且族學隻是為孩子們提供一個學習的場所,誰想來就來,不想來也不會強迫,到最後說不準還剩多少人,也不會有家長對先生提什麼要求,總之是很輕鬆的。現在陳斌和他夫人分居兩地,一定為這事疲憊不堪,如果能有這麼一份清閒又高收入的活計,方長庚認為他會心動。
但他還是沒想到陳斌答應得那麼乾脆:“好,我願意去。”
方長庚撫掌而笑:“那真是太好了,既然你答應了,三天後就去縣裡找我,我帶你去村裡,先上三個月課,等春季播完種再繼續!”
陳斌嚇了一跳:“這麼急?不是學堂都還沒建好?”
“可以先在我家空出堂屋讓你上課,正好觀望一段時間,看看最後有多少孩子是真正想讀書的。”
陳斌笑著搖了搖頭:“你操心的事倒還挺多,隻是你們族裡可有這麼多銀錢支撐?”
方長庚不太在意道:“眼前是足夠了,隻要能把族學辦下去,我會儘力的。”中進士之後他名下又多了田畝和鋪子,承擔請先生的費用不成問題,至於孩子們讀書要用的紙墨筆硯和書本,尋常村民家裡恐怕難以負擔,毛筆和硯台比較耐用,剛開始也用不著買太好,他就不管了。至於紙和書本,他還是打算攬下來,不過他不想一下子給孩子們提供完全沒有壓力的環境,書和紙都有限提供,等孩子們會寫字了自己拿書回去抄,要讓他們珍惜讀書這個機會,不然他這些事就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