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年紀不過十五六, 麵龐青澀, 但神情卻有一種超出年齡外的沉靜, 衣著樸素,應當是普通人家出身的孩子。
方長庚未從他身上感受到威脅, 便站在原地用眼神詢問他的來意。
少年眉間有一絲疑惑, 隻猶豫了一下, 便沉聲發問:“請問方大人在嗎?”
找我的?
方長庚臉上沒什麼異常,問道:“在, 可是……你找他乾什麼?”
少年咬咬嘴唇:“我想知道, 為什麼我落榜了。”
方長庚一聽,心想你落榜自然是因為考得不好,再說,我一不知道你是誰,二不知道你做的哪份卷子, 問我有意義嗎?
但看這少年似乎很不能接受這個結果, 況且鄉試落榜已經夠難過了,方長庚不想給人傷口上撒鹽, 便提醒了一句:“你若是覺得閱卷不公平,可以去衙門拿回你的卷子, 請考官複查。”
少年兩手空空, 無憑無據怎麼辦事?而且這次閱卷方長庚和餘覺殊自問已經儘力做到公平, 問心無愧。
“我去過了, 衙門的人說已經過了期限, 不能再查。”少年神色始終平靜, 隻是說到後麵方長庚還是聽出一絲憤懣。
他心說分明還未過期限,衙門怎麼這麼說?按理可沒有哪個官員敢在這事上糊弄考生。
“那你倒說說,你是怎麼答得?我好告訴你為什麼不錄取你。”方長庚沒說衙門做得對還是錯,隻這麼說道。
少年看他一眼便收回目光,禮貌地問:“不知您是?”
“我就是主考官,今年所有的卷子我都看了,隻要你說出你答卷上寫的是什麼,我便能回答你的問題。”方長庚笑了笑。
少年分明有些訝異,大約是沒料到主考官竟然是眼前這個青年,但沒有糾結太久,也沒有多餘的廢話,就把當時三場考試的答案都報了一遍。
方長庚聽到第一題就知道怎麼回事,原來這個少年就是因犯了聖諱而落第的那個考生——
方長庚的態度其實從一開始就不錯,不過知道眼前這位就是那份讓他很是欣賞的卷子的主人時,他還是意外了一下,神情更加和緩,並立即猜到恐怕是哪位怕牽連的房考官事先打點了衙門,不讓人查卷子,不然若是被發現閱卷時沒有發現這個錯誤,多少要惹上一些麻煩。
方長庚遺憾地開口:“我倒是記得你,題做得不錯,可惜裡麵有個字犯了聖諱,你自己可想得起來?”
少年愣了一下,低下頭回想自己當時是哪裡犯了忌諱,他記性十分好,經人提點其中關節後沒過多久就記起了錯處,頓時臉色都暗淡了。
“的確有這回事,打擾了大人,我就先回去了。”說完少年轉身就要走。
方長庚是因覺得這個少年不像是會鬨事的人才直言告知,見他這樣還真有些不忍心:“你先等等,你叫什麼名字,是哪裡的?”
少年停下腳步,不卑不亢道:“稟告大人,我叫李琦,是江西撫州人。”
方長庚越發覺得和這個少年有緣分,沈赫可不就是在江西撫州下麵的東鄉縣做縣令呢!
他不由得問:“你這是要回撫州?”
李琦點點頭,不知道方長庚問這個乾什麼。
方長庚指指行館門外的馬車:“咱們正好順路,我可以送你一程。”
袁豐一臉古怪,不知道方長庚唱得又是哪出,忍不住伸手偷偷扯了扯方長庚衣袖,想要製止他這突如其來的決定。
李琦更是不解,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這怎麼……怎麼好麻煩大人……”
方長庚趕時間,留下一句“跟上來”,就走到馬車邊跳了上去。
於是袁豐趕馬車,方長庚則在車裡和李琦時不時聊上幾句。其實他完全沒想那麼多,隻是覺得予人方便是一件善事,於是就順手做了,幸而李琦上馬車以後一點都不扭捏,問他什麼都大大方方地回答了,沒讓氣氛變得尷尬,讓方長庚很是欣賞,同時對他在鄉試中能有這樣好的表現有些好奇。
“你小小年紀能有這樣的學問,不知是從何人啊?”
李琦被誇了,老成持重的臉上浮現一抹幾乎看不見的紅暈:“原先我是自學的,考上秀才以後才去書院念了兩年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