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茉垂眸,低頭看著地磚,耳邊不停地傳來解說員的聲音,以及,欒翱將的顫抖音。
“靳茉……你告訴我……張祿宜說的,是真的?”欒翱將聲音顫抖,她兩眼失神,呆呆地扭頭望著靳茉,“我父親真是……前朝的人?”
“欒保定與前朝王嗣勾結,偷偷拉攏勢力,自我登基,西北戰事不斷,以敗為多,接二連三痛失城池……我豈容他如此。”靳茉聲音波瀾不驚,“捉拿途中,逃匿,射殺之。至於你兄長們,我本隻想捉拿榮淮樸,但你兄長們不服,便要求同行,來討說法……經調查,途中你大哥二哥被刺客射殺,榮淮樸被劫走。”
靳茉抿了抿唇,又道:“那個負責押送他們回京的陳副將,是榮淮樸的人。”
客廳的燈光很亮,將欒翱將的臉照得一清二楚,尤其是那雙流下血淚的眼睛,呆滯、無神。
格外駭人,又心疼。
欒翱將聲音空洞:“我不信。”
靳茉在心裡默默歎了口氣,從茶幾抽過紙巾,輕輕幫欒翱將擦拭著血淚。
欒翱將望向靳茉,怔怔道:“我不信,我父親不是這樣的人,我三哥沒死,我三哥不是榮淮樸,不是的!他是欒翱成!是陪我上樹爬洞的欒翱成!”
“欒欒,放手。”靳茉皺眉,用力掰開欒翱將自殘的手,隻見手心有無數指甲印,但不見血。
欒翱將終究已死,人身是幻化的,一般不會流血,除非她想。
欒翱將伸手抓住靳茉的手,望著她的眼,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笑:“原來我隻是他的一個棋子啊,是他權傾天下的墊腳石……”
欒翱將雙眼流下血淚,駭人又可憐,“虞衛,你信我嗎?”
信我不知父親是前朝的人,不知三哥被替換成前朝王嗣,不知你背負著沉重的壓力,還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你,怨恨你……
靳茉抬起欒翱將的手,在手背輕輕落下一吻:“你是我的妻子,唯一的,從始至終。”
靳茉的一句話,讓欒翱將破大防,她撲向靳茉,緊緊地環住靳茉的脖頸痛哭,這一次流出來的,是透明的清淚。
“嗚嗚嗚嗚……虞衛,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嗚嗚嗚嗚嗚……”
靳茉什麼話也沒說,隻是抱著欒翱將,在她後背輕輕拍著,無聲地陪伴著。
當時她儘力隱瞞,知道的人並不多,所以她能保全欒翱將,畢竟當時這件事要是公開,欒氏一族,必是要誅九族的。
天下百姓怎會容許欒翱將繼續當妃子,安然無恙的待在後宮。
幸好,都過去了……
靳茉良久才開口,她拍著欒翱將,柔聲道:“彆哭了,我心疼。”
欒翱將哭到最後泣不成聲,她緊緊抱著靳茉,她想,她可能知道虞衛一直瞞著她的一個原因是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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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盛夏的夜裡,欒翱將跟靳茉已經在寢殿歇下,但不知道是不是睡前吃冰鎮西瓜吃的多了,欒翱將夜間醒來上廁所。
為了不把辛苦了一天的虞衛吵醒,欒翱將一直都是輕手輕腳,她悄悄越過睡在外邊平躺著的虞衛,小心翼翼地下床去豪華出恭房,剛上完廁所,再回去時,依稀聽見了小聲壓抑的啜泣聲。
欒翱將好奇,帶著貼身宮女一起尋著聲音的方向走去,意外地發現,哭泣的居然是總管太監張祿宜!他守在門口小聲哭泣著,聲音極其壓抑,要不是欒翱將是習武之人,或許都聽不見。
“張公公?何事如此傷心落淚?”欒翱將走過去,小聲詢問道。
張祿宜啜泣著跪下給欒翱將行了個禮,然後才解釋道:“奴才家境貧寒,為了家裡的父母和弟弟妹妹能有口飯吃,自願賣進宮中為奴,伺候各位主子。自從我跟了陛下,陛下對我極好,時不時還有賞銀,我都會攢下,托外出的侍衛捎帶給我父母,一直如此。可直至今日,我收到了宮外的一封信,才知道我母親前幾日病故,而且,我一直以為的’父親’,並非我生父,我父親早在我入宮沒幾年就病故了,這個’父親’,是我母親再嫁的丈夫。”
張祿宜哽咽道:“父親病故,母親再嫁,我不反對。但為什麼!為什麼不告知我父親病故的消息,還一直模仿我生父的口吻,給我寫信!我恨他!我恨他們!”
欒翱將不怎麼記得當時她是怎麼說的,隻記得她當時是安慰了張祿宜,給張祿宜批了假期,讓他出宮奔喪,然後回了寢宮,她一上床,就被虞衛攬入懷中。”
“大晚上的,在外麵跟誰叫話?”虞衛看似在睡,聲音卻很穩重,聽不出半點睡意。
欒翱將虞衛簡單複述了一遍,發表了自己的看法:“要麼就一直瞞下去,要麼一開始就告訴他,若非如此,是我也恨死他們了。”
當時的夜色暗淡,寢宮隻有零星幾支的蠟燭,昏暗不明。燈火虛晃,虞衛的臉在這暗淡的燈光下,時明時暗。
虞衛淺笑:“嗯,你說得對。”
短短幾字,造成了兩人未來的恩怨情仇,無論欒翱將怎麼請求原因、真相,虞衛硬是不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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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沙發處
欒翱將抱著靳茉,啜泣問道:“靳茉,你還要我嗎?”
靳茉偏頭親在欒翱將耳畔,低聲笑道:“我從未想過與你分開。”
在靳茉沒看見的地方,她的手臂淺淺的浮現出一段短短的血痕,從手腕開始,盤旋著慢慢向上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