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恐懼、窒息……
季山雙手攥緊了自己的裙擺,她放輕腳步,快步走進灶房拿起了菜刀,光滑的刀麵在探進灶房的皎潔的月光下,發著銀光。
季山雙手有些發顫,說不害怕是假的,人人都怕死,除了姬眠渴望外。
姬眠……姬眠……這些人是來找她麻煩的還是來找姬眠麻煩的,那姬眠剛剛出去,會不會遭遇危險?
怎麼辦,怎麼辦……
不能慌,不能慌……
不過瞬間,季山心裡閃過千萬個想法,最後她望見了小院角落的那棵桂花樹,樹不是很高,大概三五米的樣子。
夜風吹拂,樹枝搖曳,沙沙作響。
一個想法在她腦海裡閃現,她將白色腰帶取出,外衣脫下,塞米缸裡,又將自己的發簪取下,將鞋脫了,隻穿著白色的中衣和中褲,最後拿著菜刀狠心在自己左手掌心用力劃了一刀,鮮血直流,沒有浪費,季山將這些血全部抹在自己的七竅以及雪白的中衣上,營造出一副七竅流血,渾身是血的假象。
所有的一切,都很快完成,不知道外麵的人什麼時候會闖進來,所以季山動作很快很急。
院外的四名黑衣人在門口猶豫不決,還是車夫裝扮的男子冷聲道:“還不進去!等什麼!”
為首的黑衣人有些掙紮:“寧管事,真的要帶走那個季山嗎?她隻是一個平凡的女人,有著自己的妻主和生活,就因為被小姐看上……”
寧管事麵無表情:”這不是你該管的事!你的任務,就是將季山帶走!”
寧管事冷言道:“我們當下屬的,切忌違抗。”
這些侍衛們不清楚,可寧管事清楚得很,這位在南境一帶長大的三小姐,當初可是小小年紀就因嫉妒毒殺了府裡二小姐,才被送到南境來的,多年不被允許回王城,若非府裡的小姐少爺們近年來陸續死亡,老爺也不會尋這位陰毒的三小姐回去。
沒想到這三小姐在南境多年,性子竟變本加厲的壞,如今連強搶已婚小娘子的事都做得出來!事事皆是觸犯了大魏律法。
“快進去,早點帶走。”寧管事冷聲道,這一路因著三小姐,壞事也做了不少,不差這一件了。
“是!”黑衣人們沒辦法,隻好將黑色的麵巾係緊,然後翻牆跳了進去。
季山不開門,他們還可以翻牆。
四人小心翼翼地翻牆進去,寧管事在門口把風。
“啊——”突然一位黑衣人大叫起來。
旁邊的一位黑衣人立馬捂住了他的口鼻:“老七,你瞎叫什麼!”
幸好這個小巷子因為之前死過人,搬走了不少人,現在住的人不多,姬眠隔壁的房子都是空的,還沒租出去。
外號“老七”的黑衣人整個人目瞪口呆,身體控製不住地發顫,他顫顫巍巍地伸著手,指著一個方向:“有……有……有……”
聽老七一直“有有有”的說不出話,其他三位黑衣人順著老七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見後頓時被嚇得後背一涼,想跟老七一起尖叫。
牆角有一棵桂花樹,晚風吹過,整棵樹沙沙作響,樹枝搖曳,連帶著樹上的縊死鬼也跟著樹枝一起飄動。
縊死鬼腦袋垂在白絲帶上,七竅流血,披發吐舌,雙目無黑,身著白衣,衣服上也滿是血跡,而且不知從哪兒流下來的血,一滴兩滴地滴落在那縊死鬼身下的地上。
夜風一吹,他們都能聞到縊死鬼身上的血腥味。
四人瞬間朝院門跑去,將門閂拿掉,推門而出,飛快地衝了出去。
“乾嘛?你們跑什麼?季山人呢!”在門口把風的寧管事皺眉問道。
為首的黑衣人大哥指著院門,被嚇得吞吞吐吐道:“有……有……有……”
寧管事眉頭蹙緊:“有什麼!”
“有鬼啊!寧管事,我們快走,那屋子裡有縊死鬼!”大哥終於將那字吐出來了。
“什麼?!縊死鬼?”寧管事瞪大了眼,“不可能,這世間怎麼可能會有鬼!”
四位黑衣人異口同聲道:“真的!那鬼吊在樹上飄,七竅流血,全身是血……”
說到後麵老七都要哭了,他緊緊抱住大哥,埋在大哥懷裡瑟瑟發抖。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大哥,我們是不是虧心事做多了,現在鬼都來找我們了……”
“胡說!”寧管事嗬斥道,“你們四人跟我一起進去看看,我倒是要看看是誰在裝神弄鬼嚇人。不管這季山是人是鬼,都要給我綁到小姐麵前交差!”
寧管事眼神冰冷:“跟我走!”
寧管事帶著瑟瑟發抖的四人踏進了院門,當看見樹上吊著的季山時,手腳倏然冰冷起來。
樹上的季山也同樣手腳冰冷,她剛剛正準備下來,沒想到他們居然又回來了!
她的脖頸被白色麵巾遮擋,掩蓋住了下巴處的雙手。
怎麼辦怎麼辦……
季山雙眼發紅,她隻能一直翻著白眼,強撐著,用最尖細詭異的聲音試圖嚇退這群來者不善的黑衣人們。
“嗬嗬嗬嗬……郎君……都是來陪小娘子我的嗎……”
季山因為掌心的不停流血,導致她的麵色蒼白,再配上那真血糊的臉,以及詭異的女聲,最初進來的那四位黑衣人頓時被嚇得連連後退。
夜風一吹,季山順勢往前蕩,下垂的中褲,掩蓋住了季山的腳,給人一種無腳輕盈的感覺。
寧管事咬牙,從劍鞘裡抽出鋒利無比的利劍,用力朝上吊的白帶子紮去。
不管是人是鬼,都要給那三小姐送去!
“茲啦——”
利劍刺破白帶子,季山摔落在地。
“嘭——”結實的砸地聲。
寧管事呼出了一口氣,短嗬道:“果然是假的!你們四人,把她給我帶走!”
這會兒黑衣人也知道縊死鬼是人,就是不知道是活人還是死人,但死人總比鬼好。
老大老三上前,朝季山走去,老五老七站在門後把風。
季山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發紅的眼裡滿是決絕。
姬眠……我該怎麼辦……你在哪……我好想你……
就在老大老三伸手抓上季山的胳膊時,把風的老五和老七臉色一變:“有人來了!我們快走!”
被他們強硬地從地上扯起的季山眼睛一亮,隨後瘋狂搖頭,朝院門大喊道:“不要回來,快跑啊!快跑啊——”
不要進來,不要救她,快跑!
姬眠不過一介普通人,她又能幫她什麼?一人死總比兩人死要來的好。
“嘭——”堅硬的大門被人一腳踹開,姬眠出現在門外,呼吸有些紊亂。
小院的一切都被她收入眼簾,看見被兩位黑衣人挾持的滿身是血的季山時,姬眠眼底升起了強烈的殺意。
夜風一吹,濃鬱的血腥味從季山身上傳來,姬眠雙拳攥緊。
以寧管事為首,五把鋒利的劍指向門口的季山。
“讓開!不讓就得死!”
“咕嚕咕嚕……”
那個原本載著姬眠去蘇堂長家參加壽宴的車夫趕著馬車回到姬眠家院門口,氣喘籲籲道:“季童生,您也跑得太快了吧……”
氣喘籲籲的車夫抬眼望去,頓時被嚇得雙唇發顫,隻見姬眠站在門口,門內有五個黑衣人拿劍指著姬眠,其中還有兩人綁架了一位滿身是血的女鬼!
“救命啊——”
車夫駕著馬車飛快逃跑,邊駕車邊喊道:“救命啊——殺人啦——有鬼啊——”
季童生很危險,那五個黑衣人看上去就不是什麼好人!車夫隻能在心裡祝季人間和她的小娘子平安無事。
車夫嗓門很大氣,寧管事聞言,麵色發黑,冷冷地看著門口的姬眠,攥緊了手中的利劍:“殺了她走人!”
不然等百姓們都跑出來堵路,他們就不好走了。
三小姐的身份是絕對不能暴露的!
“是!”老五和老七表情嚴肅起來,手持利劍向姬眠刺去。
“快跑啊——”被老大和老三挾持的季山瞳孔驟縮,大聲喊道。
“呃——”
隻是一瞬,一眨眼的極短時間裡,老五和老七的劍被姬眠踹飛,姬眠雙手一手一個,狠狠地將老大老七的脖頸掐在手中。
老五和老七瞬間麵目猙獰,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滿臉痛苦。
姬眠的動作太快,快到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就連季山都睜大了雙眼。
姬眠什麼時候這麼強了?!!
寧管事向來穩重,季山扮鬼都沒能嚇住他,但姬眠卻徹底把他嚇住了。
姬眠看向他時,他隻感覺自己的死期將至。
“跑!”寧管事一聲短嗬,以有生以來最快的速度逃竄,老大和老三也在最短的時間默契地將手中的季山狠狠地甩向一旁。
姬眠不得不飛身去接住季山,再回首,三位黑衣人早已不見蹤影。
他們都以畢生最快的速度逃命,慢一步就得死,他們豈敢慢!
而老五和老七,顯然被他們拋棄了。
有福同享,大難臨頭各自飛。
而接住季山的姬眠將季山打橫抱起就要往外衝,季山的一身血讓她呼吸一停,連那些逃竄的人都顧不著了,現在最重要的事,是找大夫醫治季山。
“我沒事,先處理地上的黑衣人吧。”季山伸手扯住姬眠的衣襟,掌心的鮮血不小心沾了上去,染紅了姬眠的衣襟,濃鬱的鮮血味直衝姬眠的鼻息。
季山蒼白著一張臉舉起還在血流不止的手掌,揚起虛弱的笑:“我沒受傷,這是我自己劃的,血是我故意弄到身上的。”
流血流太久了,季山的臉色無比慘白。
而這時車夫帶著一群又害怕又想看熱鬨的鄰居來到姬眠家門口。
緊跟著,一隊捕快也跑了過來。
姬眠抱著季山走了出去,為首的捕快頭領攔住姬眠,詢問道:“怎麼回事?!”
季山此時已經虛弱地昏在了姬眠懷裡。
姬眠眼神淡漠地看著捕快頭領:“有五位黑衣人趁我去參加蘇堂長的壽宴,妄圖強搶我娘子,跑了三人,還有兩人現在躺在我院子裡。”
馬夫在一旁舉手道:“我作證,我是送季童生去參加蘇堂長壽宴的馬夫,我也看見了有五個黑衣人綁架季童生的娘子!”
事情很清楚了,姬眠抱著季山繞開捕快頭領就要離開,被捕快頭領攔住,冷聲問道:“你去哪?”
姬眠垂眸看了一眼埋在自己懷裡渾身是血的季山,隨後冷眼望著捕快頭領:“沒看見我娘子一身是血嗎?”
姬眠用力撞開捕快頭領,抱著季山大步離去,冰冷的聲音在這小巷子裡響起:“活口給你們留下了,最少要知道他們的身份!”
“頭頭,我們就這麼讓她走了?”捕快頭領身後的小捕快湊前問道。
捕快頭領頭疼得很,轉身就是一掌拍在小捕快腦袋上:“找兩個人去跟著那季人間和季山,其他所有人,跟我一起將這兩位私闖民宅可能試圖行凶的人綁回衙門接受公正的審判。”
“是!”小捕快聞言,扯著身後的捕快去追趕姬眠,其他的捕快與捕快頭領一起去抬倒地不醒的兩位黑衣人。
兩個捕快抓一位黑衣人,捕快頭領走到黑衣人麵前,扯下他們的麵巾,檢查他們的鼻息,發現他們都還活著,隻是一眼,就知道他們昏迷的原因是什麼。
脖頸上那發紅發紫的手指印。
誰掐的不言而喻。
捕快忍不住扭頭往院門口望去,隻能看見一群百姓,不見姬眠的身影。
這季人間,竟能製服兩名明顯經過訓練的暗衛殺手?
好強!
“頭頭,這裡撿到兩把劍,應該是他們的。”有捕快從兩旁的牆邊撿到兩把劍,遞給捕快頭領。
捕快頭領拿起一把仔細打量,沒看出什麼,但顯然這很重要。
“帶走帶走,把人和劍都帶去衙門!我倒要看看是誰,敢在新陽縣如此囂張的搶人、殺人!”捕快頭領冷聲道。
“是!”
今晚注定是個不眠夜,一群新陽縣的百姓跟在捕快們的身後,往衙門走去。
竟然敢登室殺人!簡直不把大魏律法以及人命放在眼裡,必須要嚴懲!給季人間和季山這對年輕妻妻一個交代,也要給擔驚受怕的新陽縣百姓們一個說法!
縣門如何審判,姬眠已經無心在乎,她的眼裡心裡隻有季山。
當看到披頭散發渾身是血的季山被挾持時,她的心跳驟停,渾身發涼。
她不能想象在她去參加蘇堂長壽宴的路上,季山是如何想儘辦法自保,又經曆了怎麼樣的絕望,以及她在門口所聽到的那句歇斯底裡“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