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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流逝得飛快,不知不覺,《賭城》的拍攝已經接近尾聲。
今天,拍的是阿多尼斯和諾亞生死相隔的最後一幕。
隻要把今天的劇情拍完,諾亞這個角色就可以正式殺青了。
雖然諾亞的戲份在整部電影中占比很少,但因為承載的感情最為濃厚,導演弗蘭克就特地抽了一天專門拍這個。
“好極了,今天陽光真明媚。”弗蘭克拉開窗簾,讓太陽儘可能多地照射進來。
“你就不能不用這種惡趣味?”編劇在一旁說。男主和女主那邊迎來了勝利的曙光,而阿多尼斯和諾亞卻要麵對死亡。
而且是在最美好的天氣裡,像一片雪靜靜消融,像一朵花漸漸凋敝。
“你懂什麼。”弗蘭克把堆疊在床尾的被子理了理,揮手示意白高興躺上去。
白高興按照他說的躺好——不是完全平躺,而是墊著一些毯子,使上身能夠微微抬起。
白高興今天化的妝也和以前不一樣。
以前都是往慘白虛弱了化,但今天卻讓化妝師給他上了個稍顯紅潤的妝,連帶著整個人都鮮活起來了。
導演想要突出的是一個好轉而又立馬衰敗的轉折,歪打正著了所謂的“回光返照”。
死掉的戲,他也是有經驗的。
白高興躺著被子裡想,人死就不用像鸚鵡一樣撲棱掙紮了,安安靜靜閉上眼睛就可以了吧。
呃……話說回來,他一共就演了兩部戲,怎麼每一部都是這種結局?
不過從某種方麵來說,也很符合他當前的心情。
白高興看著黎譜走過來,說了阿多尼斯的台詞,又握住他的手。
手掌相貼的一瞬,灼熱的溫度讓他反射性地動了一下,隻是微小的掙紮被寬大的手掌捂得嚴嚴實實,在鏡頭下完全看不出來。
啊我死了。
白高興心頭一跳,默念著自己現在要乾什麼,緩緩沉下眼皮,唇邊還帶著笑意。
“Cut。”弗蘭克叫了停。
他跟身旁的編劇討論了幾句,埋怨她為什麼寫得這麼粗糙,然後回過頭道:“白,我覺得這裡你可以哭一下。”
哭……什麼哭?
白高興愣住。
似乎看出了他的驚訝,弗蘭克說:“諾亞很開心最後一刻都有阿多尼斯陪著自己,但他又很遺憾自己沒法陪阿多尼斯一直走下去,而且他沒能等到最喜歡的春天。”他頓了一下,“兩種情緒是混合的,所以我希望你能一邊笑一邊哭……嗯……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的意思。”
“哭笑不得?”白高興開玩笑地說了一句,隨即又點頭,“好的,我明白了。”
他一下子就懂得了導演想要的效果,無非是諾亞已經滿足於自己已經得到的,又對阿多尼斯有著無儘的舍不得。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複雜的東西……譬如這麼年輕的一個人對死亡的畏懼,遺憾沒能徹底走出這裡,都能造成流淚的效果。
但他不知道該怎麼順利地哭出來。
除了剛變成人崩潰的那會兒,他其實已經很久沒有哭過了。
就算現在回憶那時候的心情,也沒有了同樣的感觸,眼中一片乾涸。
“有……眼藥水嗎?”他直接問了。
“哦,不,不能用那個。”弗蘭克不讚同地說,“我需要真摯的感情和眼淚,一滴就夠了。”
“那我不知道要醞釀多久了。”白高興無奈地說。
“想想傷心難過的事。”弗蘭克說,“雖然很不忍心,但還是讓自己的心感受到傷痛才可以。”
傷心難過的事……
白高興想,他傷心難過的事其實還挺多的,隻是大部分在小時候哭了太久太久,已經哭累了,現在已經接納了現實,隻會感到痛和麻,眼淚卻是一滴都沒有。
那,還有什麼事能讓他哭得出來?還必須放大它、讓他感受到心痛。
這場哭戲的場景不需要連貫,導演隻需要拍到哭的情景就足夠,所以攝像機一直對著床上閉著眼睛的少年,沒有移開。
忽地,一滴晶瑩的淚珠從少年眼角滑落,弗蘭克驚喜地剛要說點什麼,就見更多淚水接二連三地湧出,很快在枕頭上暈濕一片。
“不行,這樣哭得太過了。”弗蘭克又說了cut。
白高興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但淚水還是沒有停止。
黎譜難以再佇立在一旁,跟旁邊的人要了紙巾,走上前去。
白高興已經坐了起來,眼淚靜靜地順著臉頰流淌,抿著唇倔強地不發出聲音。
水滴彙聚在下巴滴落,又暈染了一小塊被子。
黎譜印象很深刻,這一幕,像極了少年最初剛變成人的那時候。
白高興眼神放空地笑了一下,很勉強,“不好意思,我好像……”情緒有點控製不住。
他沒能繼續說下去,聲音也變得有點啞。
直到溫熱的指腹拿著紙巾貼到他臉上,白高興才抬了下視線,眼眸微微彎起,淚光像細碎的水晶。
黎譜動作一頓,目光略沉了下去。
但他沒有問為什麼,隻是仔細又輕緩地擦著少年眼角的濕痕。
在場的人都有些觸動,旁邊幾個演員過來安慰,就連編劇也說沒關係,這場戲慢慢來還不急。
白高興擦乾了淚水,清了清嗓子,眉眼間又恢複了輕鬆的情緒。
他很快地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睫毛低垂。
總不能說……
他是因為想到了跟黎譜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