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還是回來了。
某個平靜的一天,白高興照常醒來,映入眼簾的卻是熟悉又陌生的臥室。
從褪色的窗簾到原木的書桌, 從貼在書櫥上的掛曆到桌上粘著的插排,從沒有一絲飯香的早晨的空氣裡……每一個細節都明晃晃地告訴他——這是他曾經獨自生活了六年的家。
絕望的陰雲悄無聲息地籠罩到心上。
雖然早就擔心自己會不會突然有一天回到自己的世界,但在表達了想留下的意念之後, 他的心裡總有一種能跟黎譜永遠在一起的強烈預感。
“感覺”果然不靠譜。
白高興安靜地躺了好一會兒,掀開被子起身, 腦袋卻一陣眩暈, 身上也在發冷。
他愣了一下, 摸了額頭,有些燙。
已經太過久遠了,他幾乎想不起穿越之前在乾什麼……好像是在發燒?
白高興緩了一會兒,隱約記起自己是病中一睜眼穿成鸚鵡的——可他怎麼記得是在宿舍裡來著?
枕邊的手機不斷發出嗡嗡的接收信息的聲音,他拿過來一看, 是宿舍群不停地彈出消息。
[@大白醒了沒?]
[太陽曬屁股了大哥。]
[昨天給你送醫務室打了瓶吊針, 又把你送回家了, 怕你睡懵了忘了, 特來提醒。]
[沒事吧?醒了說一聲哈。]
[幫你給導員請假了,好了再來。]
[上課的事甭擔心,筆記幫你記著了。]
[……]
翻閱著密密麻麻的消息, 白高興深深地吐了口氣, 返回手機界麵看了一眼年份和時間。
還是他離開的時候。
那邊我都要讀大三了, 這邊哥幾個還是大一呢。
手機用的不太順手了,畢竟和那邊不是一個型號。白高興莫名想笑,笑著笑著鼻子又有些發酸,最後緊緊抿了抿唇, 把手機隨手撂到床上。
一個可怕的念頭從他腦海裡冒出來。
那幾年的經曆……不會是發燒的時候做的一個夢吧?
白高興打了個冷顫,忍不住抱住胳膊搓了搓,動作之間瞥見擼上去的袖子下麵還印著一點眼熟的紅斑。
這是幾天之前黎譜在他身上留下的吻痕,還沒消掉,現在成了確認現實與夢境的證據。
他實在是——
“大白?”
?
“……大白?”
白高興眨了眨眼,確定自己沒有幻聽。
一道低啞的,略顯渾厚,卻又有點呆板的聲音響起,讓他猛然一驚。
這個家裡空了六年,除了他沒有彆人,周圍的鄰居雖然照顧他卻也不會隨便到他家裡來,那這個聲音是……
“大白……咳,你在嗎?”
白高興猛地站了起來,好像是黎譜的語氣?
但是聲音怎麼有點怪怪的。
白高興迅速從床邊找到拖鞋,穿上就往聲音發源處走,沒聽錯的話,應該是在客廳……?
他迅速衝出屋門,因為住的是次臥,離客廳有個幾步路。當他經過拐角,看清客廳裡有什麼時,整個人都呆在了原地。
一隻遍體烏黑、有著豔麗紅色尾羽的碩大鸚鵡,正站在客廳的茶幾上,用一雙圓潤又深邃的眼睛望著他。
白高興目瞪口呆。
這不會是……
下一秒,烏漆嘛黑的鸚鵡張開鳥喙,語氣很篤定,“寶寶。”
身份確認成功。
白高興緩緩朝著鸚鵡走過去,“你這個是……什麼情況?”
黎譜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
他隻知道自己一睜眼,視角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身體也不是自己的了。
他變成了一隻鸚鵡。
大白當初也是這種感覺嗎?他猜測著,適應起這幅難以控製的身體,順便推測自己目前在什麼地方。
直到他看見電視機櫃上的照片。
於是他試著呼喚了,家裡的確有人,隻是沒想到,人也是他的那個。
這是相當大的驚喜。
黎譜想提起嘴角笑笑,卻發現自己目前的身體無法完成這項動作,隻得放棄。
“我也不知道。”他轉為應答。
白高興坐到了一旁的沙發上,期間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黎譜鸚鵡的身體。這隻鸚鵡的體型比“大白”時的他要大上一圈,顏色也顯得十分威武。
從頭冠到胸脯,烏黑的羽毛上散布著金色斑點狀的花紋,尾羽是由金到紅的豔麗漸變,格外惹眼。
當白高興觀察黎譜的時候,黎譜也在注視著白高興。
不得不說,當他看到白高興的時候,驚訝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是白發,而是黑發黑眸的少年。
臉龐依舊可愛,烏黑的發色把皮膚襯得更加白皙,輪廓似乎更嫩了一點——也許跟對方目前的年齡有關。他曾聽對方說過,在變成鸚鵡之前,他還隻是個大一的年輕學生。
其實從很久以前,他就想象過黑發的愛人會是什麼模樣,大白雪白的羽毛造就了雪白的發色,又因為是羽毛而無法隨意加染。如今看來……跟他幻想中的沒有差彆。
一人一鳥對視了一會兒,白高興心癢癢了。
“過來?”他朝著黎譜鸚鵡招了招手。
黎譜沉默了一下,嘗試張開翅膀保持平衡,朝著白高興走了過去。
但沒走幾步,他腳底一滑,猛地打了個趔趄,然後滑倒在桌麵上。黎譜歪著身子撲棱了幾下,黑色的羽毛炸成球團,卻怎麼也起不來,毫無形象可言。
白高興驚呆。
果不其然。黎譜冷靜地想,從一開始嘗試控製身體,他就意識到了這件事有多困難。真不知道大白當時是不是也是這種感覺,不然,為什麼會飛到水族箱裡。
“噗。”白高興後知後覺,沒憋住笑出了聲,“你沒事吧?”
黎譜掙紮半天無果,放棄掙紮,倒在桌子上說:“可以扶我一把。”
“哈哈哈哈……!”白高興一邊笑一邊把鸚鵡摟進自己懷裡,臉上的表情驚訝了一瞬,“這麼沉?”
說完,他想了想,故作嚴肅道:“你是不是胖了!”
黎譜鸚鵡:“……”
“你怎麼知道這是我家的?”白高興想起黎譜喊他‘大白’的事。
“看到了照片。”黎譜朝電視櫃轉了轉頭。
白高興朝他所說的方向看過去,即刻沉默下來。那是他和父母的合照,當時還是小學生,不過依然能從那張稚嫩的麵龐上看出是他來。
他摸了摸黎譜毛茸茸的羽冠。
白高興一手抱著黎譜鸚鵡,一手拿著手機,拍照識圖,“你好像是一隻……紅尾黑鳳頭?”
搜索引擎上顯示出這個名字,以及相似的鸚鵡圖片。
黎譜也不是很懂鸚鵡品種,他對著圖片端詳半晌,“應該是吧。”
大鸚鵡抱在懷裡的感覺毛絨絨軟蓬蓬的,白高興忽然get到了黎譜抱著“大白”時的感覺,實在是愛不釋手。
“雖然不知道我們為什麼突然回來了……但在這段時間,你就彆變回人了,怎麼樣?”白高興送走自己親手養大的虎皮後,就沒再養彆的鳥,現在乍一下有了這麼大的鸚鵡,著實有些懷念。
黎譜又是一陣沉默,說:“我變不回去。”
白高興愣了愣,皺著眉嘗試了一會兒,說:“我好像也變不回鸚鵡了。”
就此,兩人的身份完全調轉。
白高興狂笑。
他把黎譜鸚鵡放到更好抓的沙發上,戳了戳他的胸,“快,叫主人。”
黎譜:“……”
回來的時間是早晨八點,周一。
在這個上班黨上班,上學黨上學的時間段,白高興作為病號什麼任務也沒有,於是圍著偌大一隻鸚鵡躍躍欲試,“要不我們出去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