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馬上低下頭。
邵家嫁女兒給的聘禮十分地豐厚,光首飾就陪送了十幾盒,金銀,鑽石,翡翠珠寶,還有錦緞布匹,足足陪送了五大車,這些東西可都是貨真價實的。
他們來的時候安家人一臉嘲諷的樣子對他們看不起,但是邵玉華,拿著鑰匙打開庫房搬嫁妝的時候,頓時有人出來阻攔了他們。
管家趕緊攔住他們:“邵小姐,您這不合適吧?您怎麼著也要等著老爺和夫人同意了才行。”
他身後的仆人們也跟著一臉心虛的樣子,堅決不讓他們動手。
邵玉華嫁到安家才幾天的時間,好多人都對這位少夫人不太了解,他們知道她是鄉下來的土包子,連正眼都沒瞧過她,所以壓根沒想到她能親自帶著人過來要嫁妝。
二是,這裡麵的嫁妝已經被人動過了,看著邵玉華不但帶著人過來,後麵還跟著賬房先生,他們有些慌了。
本來以為邵玉華是好欺負的,知道她離婚了,安家的人還高興呢,以為她就這麼被掃地出門了,真沒想到她能回來搬嫁妝。
“怎麼了?我搬我自己的嫁妝還要通知彆人?”
邵玉華不急不緩,聲音依舊溫軟柔和,但是在眾人的耳中,果決淩厲,讓人不敢小覷。
管家有些心虛,但是依舊攔在前麵。“邵小姐不要為難我們。”
邵玉華溫和地一笑:“好啊,你去通報,最好連你們少爺一起叫過來!”
管家沒有辦法,趕緊轉身去稟報,正在這時安母聽見動靜,也跟著過來了。
安家就這麼大,邵玉華過來搬東西她能聽不見嗎?
“怎麼回事兒?”蕭氏對邵玉華還是很看重的,出身名門世家的她,很少有看得上的人。
一開始她對邵玉華也是看不上的,但是自從邵玉華過門知書達禮,溫柔嫻淑的處事方法,加上對長輩尊重孝敬,她就覺得這兒媳婦還算不錯。
對於兒子的做法,蕭氏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男人嘛,有些這種事情很正常,她壓根就沒想到事情能到這一步。
聽到兒子說離婚的時候,蕭氏被震驚到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半天她才接受了這個事實,但是一天的時間不到,邵玉華就上門拉嫁妝了,這讓她震驚得無以複加。
原來的婆媳兩個麵對麵站著,蕭氏的憤怒之情幾乎從眼睛裡溢出來。
“女人要有個女人的樣子,你何苦這樣?男人在外麵有個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的事兒嗎?你母親沒教過你,為妻之道嗎?照你這樣,怕是哪一個好人家都裝不下你這座大佛。”
這話說得不應景,因為人家邵玉華早就已經離婚了,現在是來搬東西的,蕭氏說這話就已經沒意思了。
意識到這些之後,蕭氏的臉頰漲得通紅,顯然是氣狠了。
“你離都離了,還要乾什麼?”
要是換了原來的邵玉華肯定會羞愧難當,或者是覺得無顏見人,但是這些日子邵宸延給她看了不少書,而且手把手地教她從商。
商場上的手段和殺伐果決最容易把那些兒女情長殺得乾乾淨淨。
現在的邵玉華可不是原來逆來順受的小女孩兒了。
“彆人家能不能裝下我這尊大佛,那是彆人家的事,我跟嘉樂的事你已經知道了吧?那我就不多說了,你們安家的東西我不要,我帶來的嫁妝也請你們還給我。”
“你……”蕭氏氣的胸口疼,心裡想著幸虧沒讓邵玉華這樣的兒媳婦在安家待下去,不然早晚把她氣死。
婆婆媳婦自古就是天敵,那既然是天敵,為什麼不選擇一個更弱勢一點的呢?
好好,離得好!
蕭氏還沒說出更難聽的話之前,管家趕緊在她的耳邊低語了幾聲,蕭氏的臉頰頓時變了顏色,眉頭隆起深深的溝壑。
管家給了她一個確認的眼神。
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
這是安家一個普通的庫房,裝的都是一些普通的玩意兒,自從邵玉華嫁過來之後就專門給她裝嫁妝。
鐵門推開,一股子混濁的空氣撲麵而來,蕭氏趕緊用手絹捂著鼻子,管家在後麵趕緊攙扶著她,借著昏黃的光,後麵的人,全都魚貫而入。
原本寬敞的庫房被貨物堆積的滿滿當當的,安家和邵家的人都知道少夫人的陪嫁豐厚,他們也不怎麼吃驚。
蕭氏也不知道這些東西裡麵少了什麼,隻想著應付一下,把這些人都打發走了就算了。
誰知道少了什麼東西?這婚都離了,安家已經把東西退給他們了,他們還能真的盤點嗎?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
“你都看到了,你的東西都在這裡,你把東西拿走咱們就兩清了,以後彆說我們欺負你。”
這話說得冷血無情了。
還是兒媳婦的時候蕭氏就和顏悅色,現在就是一個厭煩至極的樣子。
邵玉華半點都不往心上放,昂首挺胸站在最前麵:“你們聽好了,輕拿輕放,王先生你把我出嫁時的禮單拿出來,我盤點,你記賬,我們隻要邵家自己的東西,你們不要拿錯了。”
木箱打開裡麵也有一份禮單,兩份禮單一模一樣,這說明邵家配送的時候邵家做了備份,嫁妝的數量是沒有問題的,剩下的就是請點了。
邵家的人按部就班,所有的人都整整齊齊得半點不淩亂。
邵玉華一邊拿著禮單,一邊清點。往管家挨在旁邊報數。
盤點好,確定無誤的都搬出去。
房間裡越來越空。缺少的東西很快就被清點出來了。
要不咋說,邵玉華做了幾天掌櫃的盤賬的本事見長了呢。
兩盒翡翠,一個金手鐲,一串東珠項鏈,還有一副鑽石耳環,一並金如意,還有菱紗五匹,菱紗在市麵上可是緊俏貨,價錢可是不低的。
“安伯母您看這些東西都上哪兒去了?”
蕭氏的臉頰都紅透了,一輩子沒遇到這麼尷尬的事兒,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去!去把少爺叫過來。”
不一會兒安嘉樂就過來了,安嘉樂剛進來,嶽麗也一頭撞了進來。
嶽麗好不容易盼著安嘉樂離了婚,所以看得很嚴,生怕被人拐跑了。
邵玉華在旁邊冷笑了一聲,看來嶽麗和安嘉樂口中的自由的愛情也不過如此嘛,要人提心吊膽,時時刻刻害怕對方反悔的愛情不要也罷。
“你來得正好,我的嫁妝少了這些東西,你幫我找找它們去哪裡了?”
邵玉華說完把清點好的禮單交給安嘉樂。
安嘉樂也沒想到東西能少。
這是安家不是什麼市井之地,說丟東西就丟東西,成什麼了?
東西丟的都是貴重的,上麵有一個大金鐲子,還有翡翠大件和東珠。
安嘉樂頓時想起了什麼,滿眼怒氣地看著嶽麗,嶽麗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了,雙手有些手足無措,她以為邵玉華婚都離了,還能有臉回來拿東西?
安嘉樂瞪了她好一會兒,最後轉過臉來對邵玉華道:“你缺的東西我給你補上。”
“好,我等著!”
邵玉華臉上沒有半點表情,也不追究那些東西的去向,她隻要把東西帶走就行。
安嘉樂自己也沒有那麼多東西,隻能來找安金盛。
安金盛知道了之後老臉都要丟儘了,安嘉樂在外麵跟女學生胡搞,弄得離婚也就算了,連人家的嫁妝都掏空了,這讓聲名鼎盛的安家遭遇奇恥大辱,這要是傳揚出去,他們怎麼在上海台的起頭來。
“這是我私庫的鑰匙,你去給人家補齊了,你想讓上海圈子裡的人看我們的笑話?你還是想氣死我!我就說嘛。小門小戶的女兒有什麼好的,做事都這麼沒有格調。”
這次安嘉樂沒有反駁,他以前隻以為嶽麗跟著他,是純屬為了愛情,他們的愛情是純潔的,高尚的,沒有世俗沾染的,是天上上最聖潔的天山雪蓮,壓根沒想到嶽麗能把手伸進邵玉華的嫁妝裡。
東西很快就湊齊了,安嘉樂把東西送到了邵玉華的麵前。
“你要不然再點一點?”
這本來是客氣話,但是邵玉華真的過來點了一遍。
安嘉樂的臉頰瞬間變成了豬肝色。
“你還真以為我缺你這點東西嗎?”安嘉樂氣得幾乎要吐血。
邵玉華一臉的漠然,讓人把箱子蓋扣上。
“一碼歸一碼,安少爺的誠信已經沒有了,不要那麼自負。”
“……”安嘉樂。
安定了的心臟急促地跳動著,甚至有種從嘴裡跳出來的衝動。
“行行行!你真行!邵玉華你把東西清點好了,從此之後咱們兩清了。”
安嘉樂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這樣的話,或者說這句話是想乾嘛,或者是威脅一下她,讓她意識到自己做,讓她因為所做的事情而後悔,但是邵玉華的臉上十分的平靜,平靜得讓他有種他們是在談生意的錯覺。
“那就不打擾安太太和安少爺了,告辭。”
邵玉華提著裙子走在後麵,纖細的身量搖曳生風,那種輕盈涼薄又透著莊重的氣勢,瞬間讓人產生了強烈的距離感,就像是有人要走進水墨畫裡的感覺。
雖然那人依舊還是土氣的,但是一旦這種土氣的人和眾人產生了距離感之後,突然間讓人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感情,這種異樣的感情壓在心上沉甸甸的,無法形容。
安嘉樂還想大發脾氣,但是那人已經從他眼前消失了。
蕭氏臉色漆黑狠狠瞪了他們兩個一眼:“你呀!這種事都能做得出來,要是你爸爸因為這件事情遷怒你,以後不把安家的家業交給你,你就自己看著辦吧!”
邵玉華大步從安家走出來。
手底下的這些夥計們動作麻利,都已經把箱子裝在牛車上了。
來的時候裝了五車,走的時候還是五車。
王先生把賬本交給她。
“少東家您過目。”
邵玉華巴掌本屆過來一目十行。
“嗯!走吧!今天我請客,凡是來的弟兄一個人十塊錢,今天我請客福順樓吃烤肉去。”
眾人齊刷刷地應了一聲,打了個脆響,浩浩蕩蕩地往家趕。
邵宸延知道他們肯定大勝而回。
邵玉華回到家頓時有點心虛,彆人她不怕,她就是害怕爸爸說她惹事兒,畢竟一個姑娘家去婆家要彩禮這麼大的事兒傳出去肯定不好聽,搞不好以後連婆家都難找,真要是鬨到以後找不到男人了,那就應了蕭氏那幾句話了,沒有哪個廟能裝得下她這尊菩薩了。
雖然邵玉華思想已經進步了很多,可是她還沒有到不嫁人的地步。
一陣心虛感湧上心頭,邵玉華都有點不敢進家門的感覺,可是她身後還拉著幾車彩禮呢。
邵宸延知道丫頭出門要彩禮這件事,他就想看看這段時間邵玉華的成績到底怎麼樣?彆像有些人一樣在家裡窩裡橫出門就胸爆了,還有她對安嘉樂的感情到底到了那一步了,最後一刀斬斷不留後患了。
所以對要彩禮這件事兒就成了一塊試金石。
結果邵玉華一進家門就看見邵宸延身上披著厚衣服坐在廊下的躺椅上,正在等著她呢。
“爸!”
邵玉華從車上下來低著頭來到他身邊。
邵宸延瞄了一眼後麵滿滿登登的箱子。
“回來就好,你媽給你準備了你最愛吃的蘑菇燉小雞兒,趕緊去吃吧。”
“哎!”
邵玉華頓時心花怒放,裝著淑女的樣子行禮,然後快步往後麵吃東西去了。
東西擺了一個院子,邵宸延讓王先生帶著人記賬,入庫房。
王先生笑著把經過講了一遍。
邵宸延心裡頭打開了一扇窗一樣。
看來他對邵玉華的栽培算是沒有白費。
王先生也顧慮道:“人家安家的人罵我們小姐以後找不到人家呢。”
邵宸延想想也對,今天邵玉華自從踏進安家做了這件事兒起,以後肯定難說親了,畢竟沒有人敢輕易地娶這樣的兒媳婦回家,但那又如何?也比在安家窩囊得被人欺負死強得太多了。
再說了女孩兒也不一定就要嫁出去,招個女婿回來不也挺好的嗎?
這件事兒,邵宸延早就盤算上了,隻是沒跟人提就罷了。
離婚的事兒很快就過去了,安家那邊安靜如雞,一點風聲都沒有。
這年月雖然離婚的事兒比較少,但是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兒了,報紙上隔三差五就有人登報解除婚約,或者是登報離婚的,這都已經成了知識青年的進步標誌了。
安家也不例外。
安靜了一個月之後,不知道是誰在報桌子上刊登了安嘉樂離婚的消息。
開始的時候轟動了幾天。
人們的關注點不是在離婚這件事兒上,關注點是安嘉樂的身份上,安嘉樂是安家的大少爺,這個身份在上流圈子裡可是香餑餑,一旦有人把這個位置空出來大把的女人想要求上位。
男人有點風流事兒果然不是什麼大事兒,聽說這些進步青年口口聲聲喊著什麼男女平淡,但是通過這件事兒證明哪裡會有真麼真正意義上的男女平等。
鬨了幾天之後,報紙上的消息就消失了,人們又歸於了平靜。
人們的記憶總是短暫的,很快大家就不記得這件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