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一開始,還捉一些烤來吃,但是後麵就變得越來越可怕,這種東西連成片的,隻要有蝗蟲飛過的地方連天都變成黑色的,所過之處一點綠色都不見。
人們辛辛苦苦種下的秧苗,很快地就被啃成了光杆,一點綠色都不見。
蝗蟲根本就不怕人,大有跟人你死我活的架勢。
江河縣十五個村子,一夜之間全部被啃噬乾淨。
第二天人們從屋裡出來的時候,都不認識自己的家門,屋外麵的大樹樹冠都被啃沒了,野地裡連顆野草都不剩。
村民們拿著家什,在後麵敲鑼打鼓地追打,一點用都沒有。
一個村子這樣,兩個村子這樣,一個縣城,周邊的縣城全都成了光禿禿的模樣,村民全都傻了眼。
秧苗都被啃光了,村民吃什麼?本來家裡就沒有多少糧食,現在更沒有東西吃了。
村上鎮上全都是饑民,加上天氣乾旱,人們僅靠著河水衝擊。
與此同時各個米鋪裡的米價就開始飛速地上漲,原來三毛錢一斤的糙米成了一塊錢,原來五毛錢一斤的大米成了一塊五,就這樣還在漲,早上一個價,晚上又是一個價。
黃家的米價翻著翻地往上漲,挨餓受困的村民叫苦不迭。
邵家的米鋪沒有開價,人們都眼巴巴地等著呢,以前邵家都是隨著黃家的價錢來的,黃家買多少,邵家也跟著賣多少,可真要那樣眾人就真沒活路了。
到了邵家這邊開價的時辰,邵宸延親自到了現場。
周圍為了不村民,一個個衣衫襤褸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邵宸延,像是要吃人一樣。
村民能吃的東西都已經吃光了,再過幾天就要吃觀音土了,所以每個人的眼睛裡都帶著生存的欲望,讓人脊背發麻。
邵宸延咳嗽了一聲,脊背挺直地從中間的石子路上走過,一直走到米鋪門前搭的高台上。
今年邵家米鋪存糧是最多的,邵宸延幾乎把家裡所有的錢都買了糧食,把能裝的倉庫全都填滿了,所以糧食不缺。
邵宸延道:“鄉親們,今年大家遭災了,我的心情跟大家一樣,所以咱們的糧食還是原價賣,我不能發大家的國難財,也不能黑大家夥的救命錢,所以大家夥放心,凡是在我這裡買糧的糧價不變。
另外今年的災情,再過十天半月的就過去了,大家夥不要屯糧,儘可能地都能吃上糧食,所以每人十天之內限購三十斤,大家要是都能同意我就開糧 。”
每人三十斤!而且價錢不變!
這麼好的好事兒誰不答應呢!
“好!我們答應!我們答應!”
台下的人齊刷刷地跪了一大片,不分男女老幼,一個個都給邵宸延磕頭。
眾人還有點不敢相信這件事兒是真的。
邵宸延抬手放糧。
真的是跟原來一樣的價錢,一分錢都沒加。
收糧的時候,邵宸延沒壓價,該多少錢收就多少錢收,黃家那邊漲價,他也不漲。
現在黃家那邊哄抬物價,剛漲上去不到一天,邵宸延這邊又開始平價放糧。
黃家那邊一口老血差點沒噴出來。
這還讓不讓人掙錢了!
這不是老天白白送來發財的機會嗎?
“邵宸延是不是有病呀!我草泥馬!”
邵家的米鋪比黃家多得多得多,邵家價格不變,黃家想蹦躂也蹦躂不起來。
即便這樣災民依然多的數不過來,因為有錢的人畢竟是少數,還有很多農戶家裡孩子多,拿不出錢來買米,一家人隻能活活的餓死。
邵宸延又出了一個救災辦法,他賒米給大家,隻要打個欠條,借多少米到時候還多少米。
就等於邵宸延借給他們錢,讓他們暫時渡過難關。
還有這樣的好事兒?
一大部分沒有錢的人給邵宸延打了借條領到了白米,家家戶戶都像過年一樣,臨走還不忘給邵宸延磕個頭。
這樣一來解決了絕大多數人的活路,剩下一些老弱病殘,沒有田地也沒有生活來源的人怎麼辦?
邵宸延就讓邵玉華在米鋪前麵的空地上舍粥。
邵玉華穿著粗布衣裳,包著頭巾,挽起袖子,露出嫩白修長的手臂,一邊擦汗一邊給村民舍粥。
邵宸延在前麵忙著,後麵的事兒全都有邵玉華打理,包括米鋪調動糧食,工人的分配,米鋪的秩序,防備人蓄意囤貨的,這都要人盯著。
邵玉華就將這些事兒安排得明明白白,完人的買米隊伍居然一點都不亂。
施粥的隊伍也是秩序井然。
王煥冬一直都跟在邵玉華的身邊,時時刻刻給她打下手,人多的時候在身邊護著她,生怕有人碰著她傷著她。無人的時候兩個人對視幾眼,眼睛裡滿滿的愛意和甜蜜。
安嘉樂在旁邊冷眼看著,兩隻手狠狠地握著掃帚,手背上青筋蹦起,丟掉手裡的東西,轉身沒入人群裡。
“安嘉樂安少爺不見了!”管家急匆匆過來報信。
邵宸延隻是淡淡道:“也許他不想在這裡待了,由他去吧!”
邵家人忙著賑災哪裡管得了他?經過一個月的努力,江河縣包括周圍這些西安居然沒有餓死過人,那些沒有邵家米鋪的鄉鎮,經過這場災難餓死了不少人,不但死了人而且還發生了瘟疫,弄得人心惶惶的。
奮戰了一個月終於盼來了一場透雨。
雨水滋潤了大地,那些蝗蟲居然也沒有再回來,光禿禿的地麵上又開始散發著勃勃的生機。
這場危機總算是過去了,人們又可以回去種地了。
邵宸延這邊也長出一口氣。
危機過去了,邵家的米鋪算是保住了,雖然米鋪連賣帶送差不多都被搬空了,但是至少東西和人都還在,以後還有的是機會,另外村民們都給他寫了字據,以後糧食豐收了,還會歸還他的,他也不吃虧。
這天,邵玉華正想回家,王煥冬把她拉到了牆角邊。
“大小姐你說的那件事兒還當真嗎?”王煥東臉頰憋得通紅結結巴巴的說道。
邵玉華忙了那麼多天,早就已經把這件事兒給忘了。
“什麼事兒?”
王煥冬一看她這副模樣,急切道:“你說找上門女婿的事兒。”
一聽這話邵玉華的臉上也火辣辣的,這幾天忙暈了都把這事兒給忘了。
“上門女婿也不是人人都想當的,我不想勉強彆人。”邵玉華說完就想走,卻被王煥冬一把拉住了,自從舍粥起,兩個人在粥棚裡待了一個月,他心裡的心思再也瞞不住了。
“我已經跟我爹說過了,他答應讓我入贅,家裡還有我小弟呢,他能撐起王家的門楣。”
王煥冬這一句話頓時像著久旱的甘雨一樣澆灌了乾涸的心。
邵玉華雖說有招婿的意思,但是也知道想要找到自己中意的人並不容易,好人家的孩子都未必願意招贅,有些願意招贅的大多是懷著什麼不好的心思進來的。
王煥冬見她不回答,心臟瞬間墜入十八層地獄一樣。
“你要是不答應,就當我沒說。”
“我答應!可是我比你大一歲,又是離過婚的。”
邵玉華比王煥冬大了一歲,而且不管怎麼說都是離婚了的,在外人看來總是有些瑕疵的。
王煥冬望著她的眼睛道:“隻要大小姐不嫌棄我就行!”
……
客廳裡一對年輕人站在邵宸延的麵前氣氛十分的凝重。
邵宸延剛想著休息一下,但是看來是不能了。
“你真想嫁給他?”邵宸延對著邵玉華說道。
“爹!煥冬很好。”
邵玉華說完紅了臉,接下來就不說話了。
邵宸延一看這是兩個人商量好了,這次過來,怕是過來告訴自己一聲了,罷了!姑娘大了越來越有主意了。
對女兒容忍,但是對彆的男人邵宸延可沒有那麼寬容。
“你真的願意入贅邵家?不要勉強!”
“不勉強!我這後半輩子一定對大小姐好,一定會孝敬您的。”
王煥冬說話的時候十分得誠懇,幾乎憋紅了臉。
這還有什麼可說的,既然兩個孩子都是願意的,邵宸延當然願意成人之美了。
眼下災荒剛過不易鋪張浪費,兩個年輕人又不想拖到年後,所以邵宸延就給他們辦了個簡單的婚禮。
就是簡簡單單地擺上幾桌席,請鄉鄰過來吃頓飯。
邵宸延現在成了江河縣的大善人,他家的婚事自然引來眾多人的祝賀。
一場簡單的酒席也辦的熱熱鬨鬨的。
隻是邵氏宗族的人幾乎沒有到場祝賀的。
邵宸延找了上門女婿,自然有人給他頂門立戶,在不需要把財產都交到宗族去了,這些人撈不到好處,當然就不願意再出現了。
婚禮過後邵宸延專門帶著王煥冬和邵玉華到了縣裡,做了備案文書,把王歡冬的戶籍也給改過來落到了邵家,這算是光明正大的了。
家裡的事情還是交給邵玉華打理,王煥冬給她幫完忙之後繼續到黃埔軍校深造。
軍校,他隻讀了一半還要把另一半讀完,現在他已經成家立業了,不得不為自己和妻子的將來打算。
王煥冬是個有誌氣的人,也不是一個貪圖享樂不思進取的人,他有自己遠大的理想和抱負,入贅邵家也是心甘情願的,隻要能跟邵玉華在一起,這些事兒都不算什麼。
過完年之後王煥冬收拾東西上學去,邵玉華一邊給他打理東西,一邊跟他說話。
“出門在外不要惹事,有事給我寫信。不要擔心我,我什麼都能應付得過來!你在外麵好好的,錢不夠了就跟我說。”
兩個人結婚幾個月就像是老夫老妻一樣,邵玉華明顯話多了很多。
王煥冬從後麵環抱著她的腰身,貼近了她的耳朵:“我都知道,我這一去得半年才能回來……。”
邵玉華耳尖兒頓時通紅。
當天晚上兩個人連晚飯都沒出來吃。
柳氏想叫人吃飯。
邵宸延道:“彆去!他們多大的人了,想吃就吃,不吃就算了,不用給他們瞎操心。”
柳氏這才打消了這個念頭。
第二天天光蒙蒙亮,王煥冬提著皮箱踏上了上海的行程。
王煥冬求學走後家裡的生意照舊紅火,轉過年來秋收之後,人們把糧食陸陸續續地還回來,邵宸延的糧倉又漸漸填滿了。
村民們很自覺,他們也知道是邵宸延大仁大義救了他們的命,有的人還想多給,邵宸延分文不要。
不賺昧心錢,不發國難財是邵宸延得做人宗旨。
這麼有良心的商人,哪個人還願意為難他?
黃家那邊一開始恨死了邵宸延,恨不得把他抓過來生吞活剝了,斷人財路就等於殺人父母,然而他被迫降價,被迫跟邵宸延一樣的價格之後,周遭的老百姓竟然對他感恩戴德,甚至有人對他下跪磕頭。
黃三兒做了一輩子奸商,還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待遇。這幾天他都有點飄了。
黃家家大業大不愁吃穿,但是就缺少來自周圍人的崇敬和認可,這次黃三兒的虛榮心都被滿足了,今年秋收居然沒有壓價。
用他的話說:老子有的是錢!沒有必要在意一點小錢,壓價這種事兒生兒子沒□□的人才能乾得出來呢。
邵宸延也不跟他一般見識,沽名釣譽也好貪慕虛榮也好,隻要他願意做就好。
天災剛過,邵三爺爺那邊出事了,窩火憋氣,加上天氣炎熱,老頭年紀大了身子骨一夜之間就垮了。
三奶奶隻會哭,啥也乾不了。
邵氏宗祠的人一看老頭不行了,家裡也寒酸得厲害一哄而散,都去推舉新的族長去了,就把他這一攤子給扔到這裡了。
樹倒猢猻讚,當初他們三爺爺長,三爺爺短,現在全都四散而走。
邵廣山和邵廣海這些人一見有事兒,躲得比誰都遠,誰願意搭理她。
三奶奶知道邵宸延是好人,以前她老頭子沒少乾缺德事兒,當然不好意思麻煩他。
眼看人就不行了,家裡連一口棺材都沒有,實在不行就得找一卷破席把人卷著埋了。
沒過多長時間三爺爺就咽氣了,死不瞑目,臨死還想著爭奪邵宸延的家產。
人心不足蛇吞象,邵宸延也不會跟他計較。
三奶奶是個明白人千恩萬謝,找人給老頭子下了葬。
喪事剛剛辦完之後上海那邊出現了大的振蕩,公共租界內發生了暴|亂,情形相當可怕,整個上海都亂成一團。
江河西安不過是個小縣城一時半會兒還亂不了。
邵宸延怕邵家目標太大,萬一有事兒不好脫身,所以把手上的鋪子盤出去,十多個全都換成現金,正好黃家想著擴充地盤全部都接手過去了。
黃家邵家爭鬥了二三十年,現在黃家終於揚眉吐氣了,以後誰家的鋪子多,誰家就掌握米價的決定權。
十多個米鋪一下都到了黃三兒的手中,黃三兒瞬間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邵宸延為了不讓對方疑心,所以在家又裝起了病,對外就說年紀大了身體不行,女婿又不在家,生意沒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