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皇帝說了算,去江南這件事隻要官家開口,彆人也阻撓不了,包括他爹。
既然他爹這裡肯定沒指望了,隻有直接取道官家那裡。
高銘心裡門清,不是他去找官家,叫官家派他去江南,得讓官家主動派他去,才能神不知鬼不覺。
否則他若是表現得對方臘戰場很感興趣,難免惹人懷疑。
至於怎麼讓官家派他去江南,高銘最近幾天都在琢磨,最後決定還是從趙佶最感興趣東西入手。
翰林皇家畫院內,養了一批職業畫手,平日裡會臨摹大家畫作,供皇室欣賞。
而自打趙佶上了台,他竟然親自主持畫院日常書畫練習,儼然院長姿態。
趙佶本人是個畫花鳥高手,其成就遠比他做皇帝出色得多。
這天,他又“不務正業”召集了畫院畫正和畫學生們討論如何作畫構圖。
而幾個得寵皇子和寵臣自然也是陪伴在君側,其中就有高銘。
因為大家文化水平都極高,像蔡京等人都是書畫高手,甚至在書法方麵自成一家,放到後世那也是大師。
而其他人,就算不能比肩大師,但也都是個中好手,擱到後世也都是教授級彆。
高銘在他們中間,就顯得很不入流了,完全是小學生闖進了博士生課堂。
他對畫畫是一竅不通,看著他們一個個各抒己見,隻覺得無聊,想要回家歇息。
不過,幸好他還有慕容彥澤陪伴,他也誌趣不在此處,隻是為了能跟趙佶有共同話題,跟家裡門客學了些如何作畫皮毛,不至於聊起天來冷場罷了,如果不讓他發言,他就走神。
高銘肚子有點餓,心想什麼時候能去吃飯呢。
這時就聽慕容彥澤低聲道:“肚子好餓,什麼時候能去吃飯呢?”
高銘小聲笑道:“光想著吃,還不趕緊提升提升藝術造詣?”
“我是建築人才好不好?”慕容彥澤道:“術業有專攻。還說我呢,你個繪畫白丁還不趕緊學習學習。”
高銘咂咂嘴,“誰說我是白丁?”
“你會畫什麼?”
簡筆畫老丁頭,高銘心裡想。
這時候就聽趙佶道:“眾位愛卿,大家覺得曹畫正這副飛鳥銜果圖怎樣?點評點評。”
畫正就是院長,繪畫水平那是大家都認可,自然都是溢美之詞。
懂畫官員都上去了,高銘和慕容彥澤假裝上前,然後隻在外圍瞧了瞧,反正這麼多人呢,點評也輪不到他倆開口,看完熱鬨去吃飯才是正經。
此時卻見趙佶回頭看了一圈,從人群縫隙中看到了高銘腦袋,笑道:“高愛卿,你來點評一下?”
咦?簡直像數學學渣突然被老師提問一般,高銘笑容僵硬在臉上,“臣?”
自打上次高銘獻出那隻小白鹿,當時場景無論從構圖還是色彩搭配都叫趙佶印象深刻,那時候他就覺得高銘有些藝術天分。
此時想了起來,就叫高銘上前來點評一二。
慕容彥澤朝高銘露出一絲壞笑,高銘就更有種突然被老師點名提問問題感覺了。
高銘下意識看趙楷,沒想到趙楷沒有解圍意思,還朝他點點頭,那意思很明顯了,來吧,講一講,本王看好你。
蔡京等人更是露出“期待”表情,都笑滋滋,“高提點就不要推辭了,來評一評曹畫正畫作。”
你不是挺能說會道麼,讓你講,你怎麼不講了?
高銘知道,他要是不說出個一二三來,肯定不行。
高俅也在場,心裡替兒子捏把汗,唉,就讓你沒事多學點書法繪畫,你就是不聽,現在你要怎麼辦?
高銘清了清嗓子,走到畫桌前,見這是一副花鳥圖,描繪了一隻不知什麼品種鳥,正立在一個結滿桃子果樹枝椏上,與大多數花鳥圖主題一樣。
“曹畫正這幅畫筆法細膩,栩栩如生,鳥喙以細筆勾勒,鳥羽毛則是用筆墨渲染,完全表現出了羽毛蓬鬆質感,而樹枝上枝葉被蟲咬食出蟲孔都被細致描畫了出來,可見曹畫正功力深厚,妙哉。”
高銘心裡長籲了一口氣,總算沒有言之無物,好歹說了一堆點評。
卻不想曹畫正身為一個藝術家,根本看不上高銘這種浮皮潦草點評,一點都不深入。
就這種水平層次如此之低人,上次居然還被官家大誇特誇,說他白鹿圖如何美妙?
當初聽官家意思,好像他們這些畫院人去布置也未必有他高銘強似。
簡直侮辱他造詣嘛。
今天一看這高銘還真個隻會動嘴皮。
這種人竟然比他們這些有真才實學得到官家賞識,真是叫人看不順眼。
曹畫正敷衍嗬嗬笑了兩聲,“高大人作為一個不懂繪畫外行人,點評到這種程度,已經很好了。”
高銘一聽,誒?說話夾槍帶棒是不是?!他微微一笑,“不敢班門弄斧。”
慕容彥澤在一旁給高銘幫腔,“高大人說得不是挺好麼,把這幅畫精髓都點評到了。”
曹畫正心頭更加不悅了,老夫畫工已經已臻化境,還用你們誇獎,說你們是門外漢,你們就是門外漢。
蔡京此時笑道:“賢侄,曹畫正是想問你,他這幅畫融合了哪兩個流派技法和風格。”
曹畫正朝蔡京由衷道:“不愧是蔡大人,便懂其中奧妙所在。”
對嘛,這個才應該是關注點,高銘什麼都不懂。
左丞相王黼悠悠開口,“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鬨,就是如此。”
高銘記得王黼跟蔡京關係不是很好,畢竟兩人是競爭關係,所以前段日子高銘跟蔡京罩著朱家為敵,王黼都是隔岸觀火,結果這家夥逮到機會連高銘也踩。
王黼一開口,似是形成了破窗效應,平時見高銘得寵心裡不太順暢都來扔磚。
畢竟彆地方高銘確實比他們強,但在藝術繪畫上,但凡是個進士出身都比高銘強。
“是啊,曹畫正這幅畫看點並不在技法上,畢竟技法已經沒有可指摘地方了。”
“繪畫沒有幾十年功底沉澱是不可能看懂其中玄妙,曹畫正浸染十數載,早已吸納百家之所長,如今追求早不是形似而是神似,高大人剛才點評,確流於表麵了。”
倒不是真吹捧曹畫正,隻是想通過這個來踩高銘一腳,文盲,白丁。
官家,你看到他真實水平了吧?
高俅蹴鞠選手出身,根本幫不上,在一旁看兒子被言語擠兌乾著急。
曹畫正見許多人站在他這邊,不禁有點飄飄然,對高銘道:“高大人,若是不嫌棄,小可願意從頭教習大人學畫。”
高俅憤外惱怒,小孩子開蒙才需要從頭教起,你惡心誰呢?讓我兒子當你學生,喊你老師,你倒是把自己地位定得挺高。
蔡京也一副好心對高銘道:“繪畫講基本功,可不是動動嘴皮子就行,跟著曹畫正學習,練練真本領不是很好麼。”
弦外之音,高銘現在都不是靠真本是。
其餘人都覺得高銘繪畫是短板,捏住這點打擊他,他根本沒反駁能力,畢竟他們任誰拎出來都比他強。
彆不說,叫高銘說一個目前繪畫流派,他說得出來嗎?
高銘餘光瞥趙佶,就見他微微皺眉,似乎也在懷疑高銘藝術鑒賞能力。
太子眉心舒展,似笑非笑,顯然等著看熱鬨。
而鄆王則眉頭微蹙,正要張口,似乎是要替高銘解難,但卻不知道該從何處下口。
畢竟高銘對繪畫一竅不通是有目共睹。
高銘看了圈打著為他好,叫他勤學勉勵旗號,實則揶揄諷刺他王八蛋們,微微一笑,“那好吧,我收回我剛才點評曹畫正畫作評語。”
眾人心道,這就對了,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很好。
但接著卻聽高銘道:“我剛才說錯了,曹畫正畫,缺乏基本繪畫技法,畫中有重大瑕疵。”
滿堂嘩然,心說高銘你瘋了吧?你不服氣也不能張口亂來啊?!
蔡京一驚,但隨即笑道:“願聞其詳。”
曹正臉色脹成紫紅色,“你、你怎麼敢?!”這簡直滑天下之大稽,如果他畫缺乏基本功,那其他人就都不用看了。
好話不願意聽吧,那就說點壞,懟人誰不會啊,高銘道:“你畫鳥和樹枝桃子,都在一個平麵上缺乏立體感,與其說是畫,倒不如說是像分彆畫好剪下來,再粘到一幅畫上,就兩個字,扁平。當然你要說你就愛這麼畫,我也沒話說。”
其實是受時代局限,這個時代還沒接觸過現代繪畫技法,扁平沒有層次感。
曹畫正想大罵你懂什麼,人人都是這樣畫,但不能殿前失儀,就道:“那想必高大人有我們所不知道繪畫技巧嘍?”
眾人都看著高銘,在照相機發明前,繪畫承擔著記錄任務,誰不想畫得逼真?但不是想想就能做到。
高銘清了清嗓子,“我有特殊繪畫技巧,大家可以看看。”說著,見桌上有一個瓷製筆洗,這個洗筆水桶,不管是大小還是材質都十分符合,現代美術繪畫基本入門課程:靜物素描。
“拿木炭條來,手指這麼粗就行。”高銘吩咐道:“我畫畫用。”
眾人一聽,哇啊?你居然要畫畫?這可真是新奇了?趕緊叫人去找木炭條。
沒多久還真弄來一塊給高銘。
高銘就用手拿著,然後指著那個筆洗道:“大家看一看,這個筆洗分幾個麵?”
這個筆洗是圓,還分幾個麵?
曹畫正道:“你想說什麼便請隻管說吧,高大人心思我們猜不到。”
“好我就直接說了,它分三個麵,黑白灰,還黑色就是背光暗麵,亮麵就是白,甚至有發光,而灰就是它們過度。所以要畫這個筆洗,便這樣畫。”
高銘在紙上勾勒個筆洗形狀,線條鬆垮,一看就沒練過,眾人露出些許鄙夷。
但緊接著就見高銘在圖中筆洗瓶上沿著側麵三分之一塗了許多黑色,然後用手指往另一邊蹭,形成灰色,而剩下三分之一留白。
最後還在筆洗最下邊緣畫了一個黑色影子,就像太陽照射過來,在桌子上留下那樣。
眾人一驚,雖然這個筆洗畫得不怎麼樣,但眾人都看出來了,這個筆洗一下子在畫紙上變得立體了。
高銘道:“總之吧,就是這麼個意思,你們感受一下。這就是我說曹畫正花鳥平麵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