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冤家路窄(1 / 2)

伊塔之柱 緋炎 17273 字 5個月前

自由港聖休安本身是一座建立在環形峭壁上的城市,三麵彼此相對的峭壁形成了一處天然隱秘的港灣,易守難攻,又不在主要的航道上,久而久之,自然成為了海盜們主要的秘密錨地。

一位海盜王發現並建立了此地,至於這座無法無天的港口怎麼"發揚光大"則是在那之後幾百年間的事情,其中既不關鍵,也不緊要,也並非是一日之功。

早期惡劣的自然條件讓海盜們沿著峭壁搭建起建築,其中大多是木質的,而這些"建築者"中絕大多數並沒有什麼建築天賦,隻不過用一個個木質平台和吊橋相連形成"港口"的雛形。

後來永固建築出現了,最早是碼頭,以及中心的浮島——那是某位海盜王帶來的,後來成為了聖秘會的資產,這樣層層迭迭的平台越來越多,又增添了幾個大大小小的浮島,屬於那些港口內最有勢力的海盜們的——比方說其中一座就屬於"血鯊"。

逐漸,這座自由港才有了今天的規模。

港口內最大的"軟木塞"酒吧位於懸崖邊上,人聲鼎沸,酒吧得名於海盜們的風俗——艾塔黎亞空海上的人將耳墜看得極重,通常是金或者銀製成的,它們往往是一個海盜最後的遺產。

和大多數人想像中不同,空海上的海盜並不富可敵國,大多數人甚至說得上是貧困潦倒,若非如此,他們也不會生出野心到空海上去闖一闖,但大多落得客死異鄉的下場。

這些人一生積累下的財產,可能隻有與他們貼身隨行的一雙耳墜,但這些耳墜其實最早是軟木質的,它們來源於海軍的耳塞,因為大型空艦的火炮甲板往往會陳列有幾十門魔導炮,為了防止聽力在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受損,士兵們習慣於將軟木塞掛在耳墜上,以便於作戰時塞入耳中。

不過這種耳墜在海盜之中形成風尚,有時候甚至成為一個人地位的象徵,像是凱薩琳的耳墜就是一對純金的船錨,錨尖上還鑲嵌著閃爍的寶石——一翠一紫,煞是好看。

方鴴把玩著手中黑沉沉的金屬塊,那是羅德裡戈·德安裡斯留給他的"鑰匙",雖然而今海盜王的寶庫已經打開,這把"鑰匙"也了無用處,但他也沒簡單地一丟了之。

鑰匙中蘊含著眾星裝置的秘密,每當他思考與查閱那些傑德·漢姆所留下的筆記與圖紙之時,就免不了下意識在手中轉動著這枚"鑰匙",仿佛那能給他提供靈感。

高大的酒保在一旁觀察著這個年輕的鏈金術士,鏈金術士在哪裡都值得尊重,即便是在這座自由港中亦是如此,何況對方衣領上還顯露出一縷微光,上麵的海林晨星刺得人心生敬畏。

"先生,還要來一杯什麼麼?"

他毛茸茸的大手用一張臟抹布擦拭著酒杯,用眼角的餘光瞥向麵前的目標,用儘量謹慎的語氣開口,換作是旁人,可還不來他如此客氣。

方鴴低頭看了一眼手中木質的酒杯——杯子外麵箍了幾道鐵環,布滿暗色的鏽紋,把手被雕刻成一頭猙獰的惡龍,但都已經磨光,杯沿分布著厚厚的一層不明物質——幸運的是,裡麵的不知名液體他還沒動過。

他輕輕搖了搖頭——他親眼所見對方才用這張抹布擦完桌子,順手就塞進了杯子裡,裡裡外外轉動了幾圈。

周圍交談的聲音輕了下來。

海盜們看出他是個高階鏈金術士,但如此年紀難免令人看輕,何況他抱著杯子不喝酒,看起來就像是個乳臭未乾的貴族少爺,裡裡外外的海盜們還保有著謹慎——畢竟方鴴露出的魔導手套看出來他不太好惹,

一個戰鬥工匠——不過人們的目光難免輕蔑了幾分。

已有人想要站起來找麻煩,但高大的酒保用目光攔下了這些人,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方鴴手中的黑色"方塊"上,在那裡停頓了片刻,才開口詢問:

"這位先生,你對聖秘會感興趣?"

"啊,對,是的。"方鴴這才回過神來,那成為了他一個職業習慣,有空閒時間總不免去思考——要麼是眾星裝置,要麼是七海旅團的未來,他要思考的事情太多了,以至於他總覺得自己時間不太夠用。

他這才抬起頭來,看向這位高大的酒保——對方缺了一隻眼睛,並不是像很多視覺健全的海盜一樣因為種種原因戴上眼罩,而是真的其中一隻眼睛是一隻木訥的義眼,一隻渾濁的玻璃球。方鴴詢問道:"我聽說聖秘會許諾可以兌換一切,隻要你出得起錢,他們就能提供一切你想要的東西?"

高大的酒保先搖了搖頭,"沒那麼誇張,先生,對於海盜來說,是這樣的,"而他又點點頭,"因為海盜們需要的不多,無非是錢、船、補給再不就是人手和貨物、武器,這些東西聖秘會都能提供,沒人知道他們的渠道是什麼,這些東西又來自何方,你也不必問,因為沒人會告訴你,我也不知道。"

"但他們也不是有求必應,這世界上沒有什麼組織能提供給你想要的一切,神明尚且做不到,譬如你想要永恆的生命,無窮無儘的財富,永遠健康的體魄,那些是童話之中才有的東西,我知道有些人是懷揣著這樣的目的來此處,但你可能要失望了。"

酒保從沒想過自己會用如此客氣的語調和一位客人交談,"本質而言,如果你在艾爾帕欣、戈藍德、桑夏克或者是帝國的大都會求不得這些東西,到聖休安這個窮鄉僻壤來也是枉然。不過聖秘會手上的確有一些特殊的資源,如果你出得起價的話,他們或許會給你們看看那些壓箱底的東西。"

"那聖秘會能和我們交換什麼呢?"方鴴問。

"詛咒錢幣,"酒保答道:"不過一般的詛咒銀幣隻能換到我先前提到的那些東西,而更好的東西,你們要拿得出更高級的詛咒錢幣,其中最珍貴的那幾枚,是真能在聖秘會換到神器的。"

"你見過神器?"

"我沒見過,先生,"高大的酒保搖了搖頭,"我不過我聽說有人在聖秘會帶走了一把劍,風暴屠夫——卡洛洛索圖斯,那些東西並不是無窮無儘的,但聖秘會應該還剩下一兩件。"

方鴴聽說過那把劍,算不上真正的神器,但至少也是次級聖物,在傳說級以上,那是妖精聖劍,妖精聖劍在凡人的歷史上是什麼地位不用贅述,由希斯之根所鑄造的五把屠龍劍也不過是其中之一。

那把劍由掌管北風的神祇所鑄,這隻是一個傳說,但卡洛洛索圖斯在凡人的歷史上留下過印記,它摧毀過一個考林—伊休裡安古早時代的王朝,沒想到最後落在了這裡。

方鴴對神器不感興趣,但酒保的話引起了他的興趣,能夠掌握著"風暴屠夫"這樣的至寶的勢力,其背後的影響力一定不簡單,而且他們肯將卡洛洛索圖斯當做一件交易品,這更能說明問題。

他在意的是七海旅人號需要的兩種珍貴材料。

關於建造新的七海旅人號,他已經有一個詳細的計劃——禍星將臨,艾塔黎亞的未來宛若正步入一個晦暗難明的漩渦之中,沒人知道那片

赤紅的月色之後是什麼,天災?還是人禍,但他們都得早作準備。

另一方麵,海魔女的事肯定會引來不可揣測的對手,聖約山背後遠遠不止牽扯到弗洛爾之裔與彩虹同盟,國內兩個頂尖勢力的對壘,彌雅也告訴過他,第一賽區、第二賽區在渾濁之域的劇變中同樣涉足甚深。

尤其是第二次聖約山事件從來不僅僅是國內公會聯盟與自由選召者之間的矛盾,而是兩種規則的交鋒,聯盟想要掌握更多的勢力,甚至是淩駕於星門港之上的話語權——

"這根本不可能。"

"的確不可能,沒有哪個大國會放任一個非政府組織淩駕於其上,結果你們也都看到了,我們隻是不願意掀桌子,畢竟現行的秩序對我們仍舊有利。"

彌雅在說這番話時像變了一個人,"但這並不是本質——"

"所以本質其實是對抗?"方鴴已經猜到了背後的那一層。

狼少女輕輕點了點頭,"國家與國家之間的對抗,***與***之間的對抗,人類從來也沒有齊心協力,星門宣言不過是表麵上的一層紙而已,在超競技的背後,是國家利益之間無時無刻的搏殺。"

方鴴不由沉默下去,他當然不會想不到這些,隻是下意識避免如此地赤裸裸揭開這一層溫情的麵紗——他對於星門之後人類的未來還心存幻想,人類的歷史在那一層夢幻的光環下螺旋狀上升。

它似乎在某一個時刻到達頂峰,經歷過最黃金的時刻之後又開始回落,逐漸在他們這一代人當中陷入泥沼,一切都淪入那停滯之中,摩擦也漸現火星。

"這件事背後遠超你們的預計,"彌雅道,"但是我已沒有其他人可以依靠了,如果你要將我交出去,我也無怨言,艾德,不過在那之前我希望和自己人見上一麵。"

"你知道,彌雅小姐,我們是不可能會把你交出去的。"

彌雅搖了搖頭,"你不清楚問題的嚴重性,艾德,超競技聯盟已經脫離了你們原本的認知,它背後是另一股力量,可能是國家,也可能是更淩駕於其上的組織。昔日聖約山事件不僅僅破壞了第三賽區內部的一致性,而那一切背後,本身就是對方所想要看到的——"

方鴴禁不住問:"所以聖約山究竟發生了什麼,它會變得如此重要?"

"因為那裡就是十二星共耀之地。"

彌雅言簡意賅。

"什麼!?"其他人震驚得瞪大了眼睛。

"當然,那是從前,"少女停了停,狡黠地抖了一下尖尖的耳朵,目光中浮現出一抹得意的笑意,"我利用海林王冠徹底摧毀了那裡的以太節點,那個重要的"副本"從此不復存在,我讓他們的一切謀劃落空,就算他們得到聖杯,也要重新去尋找那個契機之地。"

她像是回到了過去那個時候,手中握著那把閃爍的星匕首。

海林王冠就在她手中。

而她就是聞名於世的海之魔女——

彌雅的語氣漸漸變得嚴肅,"因為他們踐踏諾言,背叛信任,以為憑藉力量與勢力可以蓋過一切,而我就要用自己的答案告訴他們——休想,個人的力量再微小,也能發出反抗的聲音。"

方鴴看著狼少女的眼睛閃閃發光,那雙銀色的眸子就如同在七月戰爭的夜色之下一樣,充滿了詩意,與活潑的氣息

,仿佛那才是一個人,而不是那些他在大公會之中見過的老練的、死氣沉沉的目光。

"所以你才會前往精靈謎地,去尋找海林王冠,在幕後推動了七月戰爭?"

"不僅僅是我在出力,彩虹同盟和弗洛爾之裔本就在尋找海林王冠,我隻不過是在背後推了他們一把而已,"彌雅答道,"我手中有星水晶的碎片,能幫我指向海林王冠真正的所在之地。"

她看向方鴴,目光有些黯淡。

"很抱歉,我導致了絲卡佩小姐、魁洛德團長的不幸,但那時我腦子裡被復仇的念頭所充溢,何況我隱隱察覺第一賽區、第二賽區和我們當中某些人勾結在一起,他們在共同謀劃一個陰謀。"

"為什麼不嘗試聯繫星門港呢?"

彌雅看著他,方鴴忽然反應過來,連他自己的信息都差一點泄漏,蘇長風告訴過他們,星門港那段時間內一直有叛徒潛伏,直至那個"蛇頭"暴露之後,篩查工作才告一段落。

蘇長風離開星門港,據說也是為了返回地球上去調查這檔子事,迄今為止,都尚未有確切地消息傳回來。

彌雅應當是嘗試過,但顯然並未迎來什麼好的結果。

聖約山事件是這十年來國內賽區最重要的轉折點,它直接關聯著那之後第三賽區在渾濁之域的大潰敗,然後一蹶不振至今,相關利益方在上麵一定有驚天的謀劃,而他們也會在這上麵投注更多的視線。

因此對方不可能不星門兩邊的通訊,兩界通訊的保密性雖強,但防不住星門港另一邊有臥底。

"那麼……"方鴴問道,"彌雅小姐,你調查清楚那背後究竟是什麼了麼?"

彌雅有些徒勞地搖了搖頭,"並沒有,我隻是查出了這一點,但我可以肯定,弗洛爾之裔中有人與第一賽區的某些人有聯繫,彩虹同盟之中同樣。聖約山是他們計劃當中的一個重要的節點,我的行動,也隻不過是推遲了他們的動作而已……"

"所以。"

方鴴再問:"彌雅小姐,你想要藉助我們聯繫上星門港方麵?"

"你認為他們可信麼?"

方鴴想到了蘇長風,想到了白葭學姐,他們應當是可信的吧,至少他從來沒懷疑過,"說起來,白葭姐不是你和白華的……"

"不,彆找她,"彌雅罕見地露出一絲焦急之色,她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輕輕咳了一聲,"她不行,她管不到這方麵的事……總之,我想見見那些更高層級的,可以作決定的人。"

方鴴詫異地看著少女的臉微微有點泛紅,就算是白葭姐管不了,那讓她去聯繫不是遠比自己更可靠麼?不過既然對方不願意,他也不再強求,無論如何,他在麵對這位狼一樣的少女時還是有些異樣的情愫。

"我明白了,彌雅小姐。"

"謝謝,"彌雅看了看他,聲音有些平靜,這些本來應當是她欠下的,但她不想要重申這一點,如果他想要放棄她,她心中並不會有半點怨言。

兩人之間瀰漫著一種尷尬的沉默,最後方鴴開口道:"彌雅小姐,我不能代替絲卡佩小姐和魁洛德先生原諒你,或許有一天,你可以親自去徵求他們的原諒。"

彌雅看了看他,這位海之魔女輕輕點了點頭。

……

方鴴的思緒逐漸回到現實中,鼎沸的人聲再一次將他環繞,空氣中瀰漫著朗姆酒焦糖狀的甜香,又帶著一絲辛辣的刺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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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雅的事情至少說明了一件事,正如他們在南境所見的一樣,超競技聯盟已經變質,那背後可能涉及到一個跨國的組織與陰謀,不論星門港方麵是否已經有所察覺——但他們收留海之魔女,就會麵臨對方最直接的報復。

那甚至不是報復,彌雅從聖約山帶走了一些東西,星匕首之中殘留的信息指向十二星共耀之地,第一賽區、第二賽區那些頂尖的公會不可能放棄這一點,而七海旅人號將要麵對的,會是一場暴風雨。

他要思考的並不是如何避免這場暴風雨,空海上的水手們總會麵對一場又一場暴雨,真正安全的方法是躲在安穩的港口之內,一輩子也不踏上這條道路。

但既然他們已經選擇了這條路,就沒有畏懼的道理。

而怎麼樣才能在暴風雨之中倖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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