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狀況打亂了所有安排,但沒有人有所怨言,方鴴也隻是默默開始著手改變計劃——因為他們已沒有時間去停下來安頓幾個月、甚至大半年來建造新船。
他們必須儘快前往巨樹之丘,去救下精靈小姐,因此一切其他計劃都必須放緩,七海旅人號也必須重新啟錨了。
而凱瑟琳提議自己可以與他們一同行動,因為她手上有一艘船,在需要登陸時,眾人可以換乘另一艘船靠港,而七海旅人號則遊弋於近海,在用得上時隨時可以派上用場。
這個提議倒是符合方鴴的需求,於是欣然同意,雖然凱瑟琳的意圖很明顯——但他其實也不太在意。
又因為要直接前往巨樹之丘,他又讓尤古朵拉向留在那瓦爾塔的七海旅人號傳信,讓船上的彌雅、妲利爾、巴金斯和希爾薇德等人前來聖休安與他們彙合。
其他人很快抵達了這座自由港,但七海旅人號這一次並沒有直接靠近聖休安,而是讓巴金斯、崔希絲和梅伊搭乘一條小艇進入港口,隨後天藍、姬塔和妲利爾也同樣抵達。
船上隻留下艦務官小姐、謝絲塔、彌雅與塔塔等人,停靠在聖休安幾十空裡之外的一座浮島上,隨時準備策應聖休安,以備不時之需。
這樣一來,七海旅團的大半人手都進入了這座自由港,‘軟木塞’的酒保杜鬆·緘德專門為他們提供了一條僅屬於聖秘會的秘密渠道,因此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這些天聖休安倒是來了不少人,方鴴先後觀察到三個海盜團到港,進港的船前前後後一共有十多條——而離港的船隻有兩艘,其中還包括‘銀之角號’,橡木騎士團的財產,屬於‘灰女士’的座艦。
另一艘是‘獨角仙’號——巴赫穆特海盜團的船,那艘船的主人是凱瑟琳的老相識,“那家夥是個狗鼻子特彆靈的人,他那天在‘軟木塞’見過我們一麵,”凱瑟琳對方鴴說道:“對方這時候離開,恐怕是察覺到了什麼。”
前來的海盜團多少是與血鯊海盜有所聯係,寒鐵破浪者更是後者的鐵杆盟友,方鴴自然也能意識到這之間潛在的關聯,不過聖休安忽然之間變得熱鬨起來——
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是衝他們來的。
傑弗利特紅衣隊也未離開,夜鶯小姐打探到他們與灰海盜勾結在一起,顯然是在謀劃什麼。
“他們不敢在自由港內動手,”凱瑟琳輕聲說,她顯然對這自己的這些‘同行’十分了解,“但離了聖休安,就不好說了。”
方鴴知道對方在提醒自己,‘嗯’了一聲。
女海盜看了他一眼,一邊迎著晚風挽起赤紅的長發,她嗅慣了空氣之中的血腥氣,麵對這些境況也早已處變不驚了。
方鴴不由好奇地看過去。
這位傳奇的女海盜曾留下許多傳說,但其真實年紀也不過才比他和希爾薇德大三、四歲的樣子,而海盜的生涯早已在對方身上留下更多印記——她穿著一件透光的襯衫,小麥色的肌膚上,一條觸目驚心的傷疤從脖子一直延伸到手臂。
女海盜回過頭來,迷人的翠色眸子落在他身上,“怎麼,看得入迷了?”
方鴴差點嗆住。
凱瑟琳看著那條疤痕,嘴角勾起一道弧,“這是在某場戰鬥中留下的,我已經忘了是什麼時候了,這一刀沒能直接要了我的命,從這裡到這裡——”
她用手在自己修長的脖子上比劃著,“血如泉湧,我昏迷了好幾天,但最後沒能挨過高燒和感染,我不是你們聖選者,複活之後就留下這樣一條傷疤。”
這話聽來輕描淡寫,但實際卻驚心動魄。
“這其實也不算什麼,”凱瑟琳淡淡笑了一下,“你們都知道我是藍胡子的女兒,出生一條船上,我母親大概是某個船妓,不過我早就記不得她了。”
“對於海盜們來說,女嬰出現在船上是一個忌諱,因此老頭子將我留在了銀鏈島,讓一個手下養育了我幾年,那同樣是個海盜,沒多久之後轉手將我賣給了一個奴隸販子。”
方鴴不由楞了一下,看向對方,他曾聽說過這位女海盜的生平,但傳聞並不是這樣的。
傳聞說她離開藍胡子海盜團,因為叛逆加入了王國海軍。
後來又成為私掠海盜——
傳聞之中的女海盜凱瑟琳桀驁不馴,是一位叛逆又張揚的女士。
“很奇怪麼?”凱瑟琳卻搖搖頭,“後來我被輾轉賣給了好幾個主人,在這個過程中也學會了不少東西,直到有一天一個人把我買下來,把我送入王國的海軍,又讓我學會了船上的一切——”
“他讓我加入私掠艦隊,又讓我成為海盜,但其實隻是為了讓我為他辦成一件事。”
“……這件事就是銀之海的信物,有一天,他拿出一紙契約,並指著那薄薄的一張紙對我說——‘凱瑟琳,這就是你的枷鎖,你一切苦難的源頭,而如果你能為我辦成這件事,你便可以拿回它,重獲自由了。’”
凱瑟琳淺淺一笑,“外界傳聞我離開銀之海,加入海軍,又重新成為海盜,桀驁不馴,可事實並非如此,命運留給我的選擇並不多……不過我仍足夠幸運,我要得到那個信物,也並不是為了什麼狗屁的自由——”
“……那張輕飄飄的紙而今早就左右不了我,不過我也從中知曉了一個道理,”她翠色的眸子裡流露出野心的光彩,“這個世界上隻有擁有力量、財富與權勢的人,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
她抬起手,輕輕在自己脖子上比劃了一下,“就像是這條傷疤,其實在我看來它挺漂亮的,我也隻需要手下看到它就感到畏懼,至於它究竟是不是一道枷鎖,其實並不重要。”
凱瑟琳回過頭來,看著方鴴,“我從未在任何外人麵前說起過這些,艾德先生——我希望得到你的幫助。”
方鴴怔了一下。
他想起不久之前發生在聖秘會的事。
“所以你和聖秘會之間的交談,談了關於銀海的霸主之證的事,你想成為銀海的霸主,得到聖秘會的支持,讓那些人再也主宰不了你?”他問道。
“霸主之證並不重要,”凱瑟琳輕輕搖了搖頭,“如果你需要,我甚至可以也將它送給你們,不過我的確和他們談了關於這件事,畢竟我也是藍胡子的女兒。”
“怎麼說?”
“他們認可我作為信物的繼承人,不過前提是我要找到它,”凱瑟琳答道,“不過他們又給了我另一個建議,你是受命運所鐘的那個人,或許我可以追隨你們左右,總有一天也會得到信物的認可——”
方鴴意外地看著她。
“我並不需要成為霸主,但我需要那些傷害過我的每一個人為此付出代價,”女海盜露出一個微笑,“我需要力量,需要權勢,那些對於你來說無關緊要,所以隻要我完成這個約定,你會給我這個機會麼,艾德先生?”
方鴴並不相信對方會如此簡單地吐露心聲。
何況她眸子裡閃爍著的更深沉的目光,也顯然並未全部袒露實情。
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何況他們早答應與這位女士合作,縱使眼下情況有些改變,但似乎也並未違反他的原則,對方所經曆過的那些痛苦,的確也微微對他產生了一絲觸動。
方鴴默然片刻之後,才開口道:“我可以信任你,凱瑟琳女士,但這並不意味著我會認同你做的每一件事;而且,我也會優先保證我的團隊的安危——”
凱瑟琳一笑。
隨即輕輕點點頭。
畢竟她為了這一刻早已下定了決心,至於那些旁枝末節的並不重要。
她看了方鴴一眼,忽而又神秘一笑,用略有些沙啞的聲音開口道:“其實我們可以試著更進一步了解相互,我從前幾任主人身上學到的可不僅僅隻有這些,你要試試麼?”
方鴴愣了一下。
但他隨即反應過來,臉上變得血紅,他而今雖然早已不再是那個未經人事的毛頭小子,但這樣大膽的暗示也太刺激了一些,他一言不發,落荒而逃。
凱瑟琳有些好笑地看著這個人,然後又變得有些沉靜下來,輕輕放下挽在長發上的手,翠色的眸子裡閃爍著一絲迷茫,空海之上的海盜們從不注重感情。
但聖選者們,還受這些東西所束縛麼?
……
昏暗的燈光映出一張張凶神惡煞的臉。
穿著襯衫的男人把一把匕首釘在桌上,嘴裡正咒罵不休,他身邊的人大多是血鯊海盜的裝束,而周圍的人的打扮顯然也不是什麼善茬。
“最近聖休安又進來了一些外來者,我之前看到了不少精靈,但不是艾文奎因來的。”
“還有龍血蜴族,該死的,那些長鱗片的家夥這時候到聖休安來乾什麼?它們多半是聖秘會的人找來的,它們來乾什麼,是不是那些人的幫手?”
但在一眾海盜對麵,傑弗利特紅衣隊的領頭人卻仍一臉平靜。
他目光一度停留在手下人送來的報告上,隨後抬起頭,才向這些人開口道:“聖秘會也不會輕易在聖休安動手,我們隻要按規矩辦事就行。”
他又看向其他人,“你們都準備好了麼?”
“這是自然,”那個男人惡聲惡氣地道,“我們都盯好了那個女人的船,隻要它一離港,就等著瞧吧!”
他又問:“血鯊海盜、寒鐵破浪者的船團是否已經到了聖休安之外?”
“放心好了,”有人用低沉的聲音應道,“我們早已封死了聖休安之外的每一條航道,彆說是一艘船,就算是一隻蒼蠅也飛不出去。要麼他們就留在這個地方,看看聖秘會能不能庇護他們一輩子。”
傑弗利特紅衣隊的領頭人搖了搖頭,“他們不會待在這裡太久的。”
“各位做好了準備就好,”他道,“吉格斯老大也會在暗地裡出手,灰海盜會在必要的時候幫各位一把。你們為巴洛沙老大報仇,而那件信物也絕不會輕易走出聖休安——”
所有人都摩拳擦掌,認真點了點頭。
……
舉行儀式的日子轉眼即至。
而這些天以來聖休安港內又發生了一番變化,首先是港內又多了許多生麵孔,而除了海盜之外,方鴴敏銳地察覺到了另一些不速之客——精靈,並且不是來自於艾文奎因的精靈。
對方紋在額頭上、手臂上充滿野性之美的黛青戰痕便是明證,皮膚呈古銅色,那是居住於海姆沃爾的一支,樹之丘遠南叢林之中人跡罕至的族裔。
是森林之子,野精靈的後裔——
米斯特維爾的月之精靈。
這支神秘的族裔曾來自於率光之衛中最驍勇善戰的一支,他們自願放棄榮譽,退入巨樹之丘南方最茂密的森林之中,作為緘默的看守人,日複一日把守著通向米斯特維爾的通道。
傳聞,那裡曾經是巨人之戰在巨樹之丘最後的戰場,森林曾在那裡降下雷霆之怒,樹木盤根錯節的根支之下封印著黑暗巨龍、陰影與深淵的力量。
方鴴也沒想到會在聖休安再見到這一支精靈族裔的分支,時至今日他們已經很少出現在世人麵前,有關於他們的傳聞也是神秘至極——精靈戰舞,德魯伊文化皆發源自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