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沿著街道快速推進,四周的景象飛速後退。
這是多裡芬的午夜,街道兩邊的景色與白天時已截然不同,廢墟一樣的城市消失了,周遭樹木之間氤氳著一層螢火,霧蒙蒙中,取而代之的是它昔日的影子。
那是三十年之前的光景
齊整的建築,一幢幢緊閉著大門,窗戶後麵似乎還立著蒼白的臉孔,後麵傳來嬉笑與日常對話的聲音。
行色匆匆之間經過了一座空寂無人的工場,裡麵立著一座還運行著的魔導爐,一排排高大的架子,橘紅的火光。而明明是大半夜,空蕩蕩的工場裡還傳來叮叮當當的敲打聲。
這一幕實在詭異至極。
但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是後麵的追兵,街道的儘頭一片熒熒的幽光,那數也數不清的幽靈大軍。
逼迫眾人不敢停下腳步。
姬塔跑了幾步,按著胸口慢了下來,臉色發白。方鴴回頭看去,希爾薇德扶著謝絲塔,艾緹拉帶著天藍,帕帕拉爾人一副小短腿自顧不暇,迪克特也背著一個漢森手下的傷員。
他回頭走過去。“我、我沒事,艾德哥哥。”姬塔扶了扶眼鏡片,自知理虧,聲若蚊呐。
“我不是來怪你的,但這樣太慢了,跑不動了嗎?”方鴴問道。
姬塔輕輕點了點頭,胸口處的傷表麵已經愈合,但刀刃穿過肺葉留下的傷仍舊影響了她的體能加她本來就不是戰職者。
她皺了皺眉頭,感到胸口痛得厲害。
方鴴二話不說,伸手搭住姬塔的肩膀。小姑娘嚇了一跳,下意識就想要向後縮。“彆動,”方鴴對她說道:“我抱你走。”
“隊……隊長。”姬塔臉浮起一片紅雲,驚訝地看著他,都語無倫次了。
“彆想太多,你就當我是艾緹拉小姐好了。”
“可是,”姬塔有些羞愧,蜷首囁嚅道:“都怪我要跟出來……”
“這不關你的事,隊長必須明白自己作的決定有什麼價值,事實你白天已經幫了我們所有人大忙了。這就是你的價值,姬塔,以後你一定會成為最優秀的博物學者的。”方鴴看著她,認真地答道:“而現在,輪到我這個隊長來負責任了。”
姬塔紅著臉點了點頭,伸手搭在了方鴴手臂。
方鴴這才彎下腰,用手穿過她膝彎將她橫抱起來對於他一個非戰職選召者來說,這開始有點吃力。但抱起來之後,就輕鬆了許多。
姬塔輕飄飄的,像是一隻小號的幽靈。
小姑娘埋著頭縮在他懷裡,麵如滴血,長長的睫毛映著皎潔的月光,柔軟而動人。
但對這麼個小姑娘,方鴴心中也沒什麼彆的念頭,就像是以前保護自己的妹妹一樣,帶著她追其他人。經過精靈小姐時,前者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有些欣慰:“做得不錯,艾德。”
這家夥有點不好意思,下意識想要摸頭又抽不出手來,隻好在那裡傻笑。
不遠處希爾薇德看他的樣子忍不住有點好笑。
而謝絲塔看到這一幕,則輕輕搖了搖頭。“為什麼搖頭呢,謝絲塔?”希爾薇德回過頭,饒有興趣地看著自己的女仆。
“沒什麼,大小姐。”
“說實話。”
“我隻是不明白,那明明不過就是一個大男孩而已。”
“謝絲塔的確是很難明白這一點。”貴族少女笑眯眯地答道:“大男孩才更可靠,而男人們隻是一些狡猾自私的生物,事實等他長大也一樣會變成那個樣子,貪得無厭。”
“那麼大小姐究竟看中他什麼呢?”
希爾薇德在月光下微微一笑,也不作答。
工場的對麵有一座布滿繁茂植被的小山坡,映著穿過內城明晃晃的河灣,一道棧橋伸向粼粼波光之中。
棧橋邊有一座低矮的木屋,白牆棕簷,據漢森說那是守衛的值所,如果是在往日裡,把任務目標護送到這裡來時還會有一場小小的戰鬥,需要擊敗攔路的守衛。
但今天,這裡既沒有什麼守衛,也沒有什麼任務目標。
前方就已經是漁夫大街
方鴴還記得年長的騎士介紹過的關於多裡芬城內的情況,穿過漁夫街與廢墟大道相連,那裡已經距離他們來時的外城門沒多遠。
隻要抵達了那裡,他們就安全了,這些幽靈,包括後麵的晨曦騎士都不是獅人瑞德的對手。
但方鴴忽然停下了腳步。
他們白天時還來過漁夫大街,但方鴴記得白天時這條街道絕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縱使街道兩側的建築完好,但地形變化也絕不至於這麼大他抬起頭來,看著這條橫亙於自己麵前的深淵。
深不見底,寬闊得看不到深淵的另一頭,眼前就是一條斷崖,半條街道都被吞沒了。確切的說,包括整個南城區與前方的廢墟大道,都早已蕩然無存。
方鴴不由向左右看去,隻能看到幾幢殘存的建築,石塊甚至還在懸崖邊不住向下剝離,嘩啦滾下深淵下方。
漢森遠遠地停在前麵,皺著眉頭看著這一幕。而等到方鴴走近,他才回過頭來,看到方鴴和對方懷裡的姬塔,楞了一下才開口道:“艾德老弟,我們遇大麻煩了。”
“怎麼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方鴴放下姬塔,看了看眼前這條深淵與前方消失了的半條漁夫大街,忍不住問道。
“還記得我和你們說過的事情嗎,這就是這個幻景的邊界。”
“邊界?”方鴴愣了愣:“那不是要觸發了任務之後才會出現嗎,難道說我們現在已經是身處任務幻景之內了?”
“這我也不清楚,”漢森同樣也是一頭霧水。“沒有堅貞者的殉道印記,沒有任務目標,理論我們應該錯過了任務才對,可是……這邊界它……”
方鴴不由看向後麵那個學者,對方從在旅者之憩一開始,就表現得十分鎮定,仿佛這一切危險都與之無關似的。
他從一開始就覺得古怪了,但此刻才忍不住問道:“學者先生,你知道什麼嗎?”
“這算是一個提問嗎?”學者透過風帽下的陰影,看著他問道。
“我們是合作關係,學者先生。”方鴴皺了皺眉頭,語氣不太好地說道:“這不是我有求於你,你知道,我是選召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