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鴴見奎蘇女士急匆匆向外走的樣子,問道:“奎蘇女士,出了什麼事嗎?”
“讓你擔心了,小船長先生,”奎蘇女士微微一笑,搖搖頭:“隻是冬獵季將至,我打算給工人們放一天假,讓大家放鬆放鬆。對了,今晚有慶典活動,聽說還有煙火表演,船長大人不一起來?”
雖然曆經了喪子之痛,但時間足以撫平一切傷口,或至少將傷痛深埋於內心之中,作為一個團隊的領導者,這位女士至少表麵上已不再表現出一絲猶豫,隻以平淡來應對傷悲。
是長年的風雪凝在她眉宇之間形成的堅毅,對於一切皆可以淡然直麵,這正是北境的女人,是嚴苛的冰霜塑造了她們的性格,正猶如女士粗糲的手上厚厚的老繭。
那是一隻握伐木斧的手。
她早年間,也隻是一個伐木工人而已。
方鴴聽工人們說起過這位女士的經曆,也不由有些欽佩,對方喜歡戲稱他小船長先生,他也隻是一笑而已,然後才流露出一絲好奇都倫行獵季之前還有慶典?
至於煙火表演,那更是遙遠的記憶了。
地球上,他的故鄉來自於一個古老的文明國度,農曆新年之後,過去往往也會有煙火慶典,但那已是老一輩記憶之中的事情了。早在一個世紀之前,煙火表演便已退出了曆史
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更新潮的東西,投影儀或者無人機什麼的,年輕人們熱衷於追逐時代,但在這個過程之中難免會遺失一些更陳舊或者謂之傳統的東西。
隻是每當新年鐘聲響起之際,血脈之中莊嚴的儀式感又會重新複蘇,並代代相傳下去。
那是根植於內心深處的古老記憶。
因此方鴴也對當地的慶典十分感興趣,問了一句:“休眠日之後的慶典是為了慶祝考林伊休裡安的新年麼?”
“差不多吧,”奎蘇女士點點頭:“我聽說你們那兒也會慶祝新年,不過煙火表演應當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吧,所以小船長先生沒見過煙火表演?”
方鴴老實點頭,他還真沒見過煙火表演,心中有些期待。
雖然南境的亂局才剛剛開始,新年翻開的一頁未必是嶄新,暴風雪也還會持續一個月之久,但人們總需要一些安撫自己的理由。
“那記得要來。”
“就在這個廣場上,**點鐘的樣子。”
奎蘇女士一邊說,一邊笑著看了看他和身邊的希爾薇德,像是看著一對小情侶。她是過來人,即便透過麵紗,也能看出兩人神態與舉止些許的不同。
她促狹的笑,令兩人皆有些不好意思,各自低了低頭。
奎蘇女士離開之後,方鴴與希爾薇德才互相看了看,兩人之間彌漫著一種無言的微妙,過了一會,他才訥訥地問了一句:“希、希爾薇德小姐,要、要不我們也出去走走?”
希爾薇德眸子裡帶著淺淺的笑意,隻輕輕點了點頭。
他們之前問過奎蘇女士,得知洛羽一箱子一行人也出去逛去了,至於灰岩先生那邊,除了巴金斯之外,其他人也進了城。而老水手似乎習慣於一個人,自願留下來看照平台。
不過此刻大夥兒還未會和,旅店中實際空無一人。
兩人讓侍者幫忙將幾箱子書送回房間中,然後提前通知了旅店的主人,他們可能會在明天清晨來交還鑰匙,並在那時候離開都倫,麻煩對方通知一下菲奧絲小姐。
並代他們向對方表示感謝之意。
都倫飾以鳳凰家徽的人,自然看不上他們那點住宿費用,不過在艾緹拉小姐的提醒之下,他還是留下了一些冒險團自己製作的土產,森林精靈的果乾與蜂蜜酒什麼的,隻以聊表心意。
冬季的都倫帶著一種寂靜的氣質。
街上覆蓋著雪景,樹梢掛著冰棱,遠遠的聖殿的拱頂,尖聳入雲,並默然注視著這座古老的城池,魔導區新豎立起的一座座塔樓,巨大齒輪與錘擺,猶如鐵砧之下飛濺的火星,才讓這冬日之境有了一絲生氣。
行人皆是盛裝,紳士們穿著黑色的風衣,女人們濃妝豔抹,作貴婦人的打扮,在幾條豪奢貴氣的主要街道上,鮮豔的布帷從兩側大廈上垂下。
才三四層樓高,但已有了步入工業文明的跡象。
晚上的慶典將至,街麵上才多了一些人氣,一張張長桌為工人搬出來,並在一起,拉上條幅,形成一個小小的場地冬獵之日比賽的傳統,從古老的騎士時代一直延續至今,是艾塔黎亞為數不多的娛樂活動之一。
隻是今天,這些比賽林林總總,已經多了很多門類。
長桌上堆著獎勵品,一些儲藏的瓜果,上麵覆了一層雪,北境的慶典,似乎皆是如此晶瑩雪白。然後就是喜聞樂見的啤酒桶,一層又一層,堆在一起形成一座小山。
還未至慶典開啟,人們已經開懷暢飲,連日來的沉悶氣息,似乎也一掃而空。
那些大聲吹噓的,多半是選召者之中的探險家,冒險者裝束各異,來自於許多不同的地區,矮人、精靈過去很少在這一地區出現,但選召者帶來了不一樣的改變。
甚至有高大的半巨人裔,兩米多高的身形鶴立雞群,沉默寡言地拿著一隻頭盔,在與鋪子上的鐵匠討論。
還有周邊地區湧進來的農夫與農婦,皆換上了新的、厚厚的裙子,帶上了花哨的帽子,多了一些節日的氣氛。原住民聚在一起彼此交談,聲音嚶嚶嗡嗡,隻有偶爾會有城衛軍尖利的哨音,如同利劍一般劈開人群。
這時人們才紛紛讓開出一條路來。
方鴴與希爾薇德回過頭去,看著這一幕,之前兩人之間安靜地行走著,彼此皆未交談,但仿佛能感受到對方的心意一般。塔塔小姐坐在自己騎士的肩上,捧著一粒糖果之前方鴴送給她的。
一支騎兵出現在街道上,穿行在人群之間。
“你看他們肩上的羽毛。”希爾薇德忽然小聲對他說道。
“那是什麼?”方鴴問。
“鳳凰家的親衛,那是火羽鳥的羽毛。”
羽毛長而鮮豔,著色火紅,猶如一束綻開的火花。
火羽鳥是鳳凰之裔,但莫德凱撒家族當然不可能真用鳳凰之羽作為裝飾雖然艾塔黎亞真有鳳凰。
“這隊伍中有鳳凰家的人嗎?”方鴴問道。
他想起的是那個叫做埃南的鳳凰家族的繼承人,菲奧絲的主人。
但大約是他唯一聽說過的鳳凰家族的成員,他對對方有些興趣,隻是鳳凰家族的人豈是他這樣身份的選召者,可以見得到的。留在都倫的這些日子,他甚至連那個名叫菲奧絲的女仆小姐也沒見過第二次。
希爾薇德點點頭。
然後是一輛馬車經過人群,長街之上像是沉寂下來,鴉雀無聲。
方鴴不由抬頭看了一眼內城門上的鳳凰紋徽,這才感到這一地一族的威嚴與身份,其間隻有幾個選召者聒噪了幾聲,但被衛兵抓起來了。
好在他們身份特殊,衛兵抓人之後也沒為難,等馬車過後便放這些人離開。
選召者也不敢太過造次,畢竟還有星門宣言與超競技聯盟約束,所以他們與原住民之間,幾十年來一直維持著這樣半離半即的關係。
“過去的是誰?”
希爾薇德忍不住撲哧一笑。
方鴴看得呆了呆,然後才意識到自己問了個笨蛋問題,希爾薇德又怎麼會知道呢?
城衛軍過後,一切又恢複如初,不過方鴴看到那幾個被抓起來的選召者,被釋放之後,鬼鬼祟祟地進了附近一條小巷。
他好奇地多看了一眼,便為對方注意到,便瞪了一眼,對他比了一個手勢,讓他少管閒事。方鴴楞了一下,心想這些人還真是囂張,這才被治了沒多久,又拽了起來。
不過他也是不怕事的性子,豈會被對方嚇到?他舉起右手,大拇指向下,對對方比劃了一下。
結果這下倒好,對方居然一下子從那小巷之中湧出十多個人,氣勢洶洶想要來找他麻煩。方鴴見狀嚇了一跳,他雖然天不怕地不怕,但也不蠢。
這些人不知等級,也未必是他對手,但在城裡麵大打出手,多半要到城衛軍的牢房裡麵去喝茶。他自知不劃算,趕忙拉起希爾薇德的手便跑,逃入另一條街道之中。
“船長大人,你又惹事了。”希爾薇德一邊跑一邊有些好笑:“艾緹拉小姐知道了多半會生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