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星落 VII(1 / 2)

伊塔之柱 緋炎 9928 字 9個月前

暮色未儘,然而街上已然人流彙聚起來。慶典的氛圍,仿佛於悄然之無形間彌漫開。

當然了,這場沙漠之日的慶典,遠不如他在都倫冬日祭之中所見的那一場熱鬨與喧囂伊斯塔尼亞人對於慶典,似乎有一套自己獨立的看法。沙塵覆蓋的街道上,隻有三三兩兩的行人,手中各捧著一枚發光的水晶,便已悄然無聲向王宮的方向彙聚過去黑暗之中,宛若一條光龍。

世人常常把火焰、乾燥與炎熱放在同一個語境之下。同樣的,火在於沙漠文化當中也有特殊的含義,它與辛薩斯蛇人的創世神話仿佛一脈相承世界從火焰之中誕生,萬物又終將歸亡於一場大火之中。

火是神聖之物,是安卓瑪的聖徽,而燭火則成為它的一個象征。過去沙漠之民們總是攜帶者燭光參加這樣的慶典,但經曆過許多次火災之後,逐漸改換成了光水晶,火與光相輔相成,猶如一對雙子。

行走在這樣一條光流之中,便能清晰感受到伊斯塔尼亞文化的與眾不同。

但方鴴漫無目的地順著人流向王宮方向走去,並不帶著任何想法看著這一幕,心中卻隻反複揣摩著之前法裡斯主教與自己的那番對話。

他從魯伯特公主那裡接受委托的具體理由是什麼呢?

當然是各取所需。

選召者完成委托還能有什麼彆的含義?

但更詳細一些,應當是為了七海旅人號吧,或者進一步說是為了完成許久之前對一位女士許下的承諾。

他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那張言笑晏晏的麵容來,沉靜美好的眸子之中,像是安眠著一位公主般的恬靜,那夢中應有蔓延的玫瑰與薔薇,也有刺人的荊棘。但她隻淺淺一笑,一切皆化為午後動人的陽光,猶如茶盞之間的一本鋪開的書,娟秀的文字之間寫滿了溫柔。

他從來沒想到一個人可以在自己心中占據如此重要的位置。

好像是不經意之間,就已經習慣了彼此的存在。

他輕輕撫了一下自己的領口,好像那隻纖柔的手仍在那個地方似的

方鴴心中有一種按捺不住的蠢動與不安,獨處之時的心更像是一葉漂泊不定的孤舟,在這些日子中時起時落魯莽與衝動,擔憂與焦慮並存著,卻又不得不時刻冷靜下來。因為明知這隻不過是自己的妄想縱使一時失去了其他人的消息,但他們有什麼危險的可能性其實並不大。

或者不若說這種殘存的理智,壓製著他沒有作出什麼出格的舉動,但隨著時日的推移,他真不知道自己還可以旁若無事的裝下去多久。

在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情況下,方鴴不由自主輕輕歎了一口氣。

歎完氣,他才微微怔了一下。

原來自己已經擔憂到了這個程度?

但這些想法從他腦海之中一一經行過之後,又重新回到了之前那個問題上,他當然明白法裡斯主教問自己這個問題,本意並不是這個回答。

對於冒險者來說,完成任務並不需要什麼特彆的理由。

“但總須得有一些抉擇的因素,不是嗎”

大殿之中,法裡斯目光中閃爍著淡淡的光芒,那淺棕色的蒼老的眼睛中,旁人很難藏得住什麼真正的秘密。“難道殺人放火、傷天害理的委托,冒險者們也義無反顧嗎?”

“那當然,”方鴴覺得對方這個問題純粹是多此一舉。“冒險者公會也”

“但那樣的冒險者的確存在,對吧?”

方鴴楞了一下,對方這麼說是意有所指麼?

但老主教看著他,帶著微微的笑意,似乎並沒有指責的意思。

他想了一下,才緩緩點了點頭:敗類什麼地方都有,冒險者也並不比其他職業高尚一些,甚至更良莠不齊。

但七海旅團絕不會如此。

忽然之間,方鴴明白了過來對方的意思。

契約的雙方的確是互相選擇的,他也有接受委托與否的權力,之所以看中這個任務,一方麵的確是因為報酬豐厚。但更重要的是,不要說是大公主那怕就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兒,對於自己母親離奇的死耿耿於懷,要求昔日的凶手付出代價這難道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從本質上來說,正是因為自己的認同,才會接受這個任務。

而聽了方鴴的回答,法裡斯目光微微一笑:

“所以你認為,你的選擇是正義的,才會同意公主殿下的請求,對吧?”

“正義也說不上吧,”方鴴答道。“但至少說不上是錯誤的吧?”

“為何這麼肯定呢?”

這還有為什麼麼?

既不違反星門宣言,也不違反伊斯塔尼亞的律法,也不與人們所認知的普世價值相悖。

各取所需或許也說不上多高尚,但怎麼也說不上是錯誤吧?

但法裡斯主教仍舊是那副平淡的樣子,指出這一點來:“是麼,但伊斯塔尼亞的律法是由沙之王譜寫的,你今日沒有違反,明日呢?況且艾德,而今你處在沙之王與公主殿下的夾縫之間,若他們二者對立起來,你幫那一邊呢?”

“沙之王才是伊斯塔尼亞的主人,是考林伊休裡安認可的盟友,自然也是你們認可的伊斯塔尼亞唯一合法統治者。倘若公主殿下旗幟鮮明地反對自己的父親,甚至不惜分裂這個王國,你介入這之間,是不是違反了你們的宣言呢?”

方鴴張了一下口。

他一時間竟有點啞口無言,因為從來沒從這個方向去考慮過這個問題。

在他看來大公主與沙之王之間的矛盾,怎麼也不會上升到民族與國家的層麵,不過是王室內部的矛盾而已。

但他忽然發現自己想得簡單了,王室內部的矛盾又何來單純一說?考林王室的內部鬥爭,如何會鬨到而今的境地,不是前車之鑒,曆曆在目麼?

他不由呆住了。

“但是”他有些猶豫道:“我們和大公主隻是雇傭關係也不會”

“也不會介入得如此之深?”老主教反問道。

方鴴點了點頭。

“但你的同伴們呢?”

“他們還深陷其中吧?”

方鴴皺起眉頭。

老主教搖了搖頭,緩和了口氣:“我不是說有人要拿此事逼迫你站隊,但你而今的行事,難道不是已經作出了選擇了麼?”

“你雖然不想介入其中,但事實如此。”

麵對老主教淡然的目光,方鴴竟然有些說不出話來。

但對方又緩緩說道:“你是不是認為自己明明是對的?”

“你的確沒做錯什麼無論是不是利用,沙之王都踏入了禁區。而公主殿下不過是隻想要一個關於自己母親的死的真相而已,聽來也是人之常情,她並沒有利用你們,甚至可能一開始她自己也不知情。”

“你們不過是因為一個誤會,而卷入其中。”

方鴴聲音有些啞然地問:“法裡斯主教認為我做錯了麼?”

但他內心中並不這麼認為。

他自問自己的決定,都過得去自己的良心一關。

法裡斯看了他一眼,意外地也搖了搖頭:“你內心中已經有答案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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