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可愛的帕帕莫女士立刻不說話了。
魯伯特公主微微笑了一下,隻是笑得有些勉強。
“其實在此之前,我心中便已經有所疑問了因為在我看到那個少女的那一刻起,我就清楚,是自己猜錯了。那個少女絕不可能與我父王有什麼關係甚至,”她歎了一口氣,再一次改口道:“但我至少對阿基裡斯之前傳回的那個消息,產生了一絲懷疑。”
“當然,那時我還沒懷疑到阿基裡斯身上,我隻是懷疑那邊的人,是不是有人背叛了我們。”
“但沒想到”
天藍聽了有點好奇,不由問道:“公主殿下你是怎麼看出來的呢?”
魯伯特公主看向方鴴:“艾德先生不妨猜一猜?”
方鴴沉吟了片刻,但並不是在思考,隻是在肯定自己心中的那個想法而已。過了一會,他才抬起頭來,迎上這位公主殿下的目光,十分篤定地答道:“我猜,阿菲法小姐長得應該和王妃一模一樣才對。”
除了箱子、洛羽與希爾薇德之外,所有人都有些吃驚地看著自己的團長。
而公主眼中閃過一絲異彩。
“少有人見過我母後少女時代的樣子,”她靜靜地開口答道:“即便是宮廷之中,也隻存有一些我母後入嫁之後的影像,最早的一些,也是在她與我父王相識前後那一段時光。”
“但在我母後死後第三年,我父親收到過一件意義非凡的禮物”
“那是一個聖選者,她好像是一個名叫金色鬱金香冒險團的團長,在離開這個世界之際,她托人將一枚記錄水晶交給了我父親。那裡麵,正是我母後少女時代,在她的冒險團當中留下的一段影像。”
“而那大約也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段和我母後少女時代有關的記錄。”她略微停了停:“在這個王宮之中,隻有我、我父王還有阿菲法,見過這段影像。那影像之中的少女正和阿菲法小姐長得一模一樣。”
“啊?”
天藍驚訝得叫出了聲來。
魯伯特公主也問道:“艾德先生也見過那枚水晶麼?”
方鴴搖了搖頭。
“那不對了啊,”天藍低聲嘀咕:“艾德哥哥你又怎麼會知道呢?”
但這位公主殿下十分冷靜:“但艾德先生,想必就是來告訴我這件事的吧?”
這一次,方鴴才點了點頭。
然後他從貝因要塞發生的一切講起,講到了他與法裡斯主教的談話,講到了翡翠之星,講到了努爾曼伯爵與沙之王巴巴爾坦之間的計劃。講到了永生者,講到了精靈們的創生術,講到了龍魂水晶與那段荒誕的煉金術風潮
最後,才講回了伊斯塔尼亞,講回了那另一位阿菲法小姐身上。
“所以,”公主殿下聽完之後,才靜氣問道:“那位少女,就是我父親與秘術士們的造物了?”
“確切的說那是你母後的複製品。”
方鴴猶豫了一下,才說出這段話來。
“但她並不是我母後,”公主殿下搖了搖頭:“雖然可能外表一模一樣,但內心卻是截然不同的靈魂,那個少女文靜而內斂而我母後,在少女時代熱情而堅定,隻要是她認定的事情,就一定會去完成不是那樣的性格,也不會成為一個冒險者。”
“而我父王,應當也正是喜歡上了這樣的我的母後”
方鴴聽了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努爾曼伯爵不久之前告訴他,這世間並不存在什麼永恒之物,其實從那時起,他便隱隱猜到了沙之王巴巴爾坦的計劃可能失敗了。
他們造出了一個昔日王妃的軀殼,但正如昔日煉金術士們遇上的問題一樣,他們無法創造出與之相匹配的靈魂。而昔日那個熱情而勇敢的靈魂,早已隨著那個美麗而堅定的人兒的逝去,而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
它注定了,人們用任何手段,也無法將其從昔日的時光之中喚回
或許這正是身邊的那些每一個名字,所值得珍惜的原因,因為一旦錯過,便也隻剩下無儘的追悔。
方鴴不由自主地回過頭去看去,正好看到了貴族小姐同樣看過來的目光,他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對方的手。他心中忽然產生了一個不切實際的願望,希望可以永遠地挽留住這一刻,直到時光的儘頭。
希爾薇德淺淺一笑。
但沙之王的計劃失敗了,有些人的計劃卻沒有。
從阿菲法被帶走的那一刻,方鴴便已經猜到了這一點,沙之王巴巴爾坦希望為伊斯塔尼亞留下一個乾淨的未來,以避免自己戀人的慘劇,再一次在這片土地之上重演。他希望自己的兒女,從此不再生活在黑暗信徒的陰謀覬覦之下但可是,作為盲從者的侍奉者,那位塞尼曼大人看起來又何嘗是一個傻子?
從阿基裡斯這一枚暗棋看來,盲從者們可能早已知曉了沙之王的計劃。
方鴴一點也不看好那位沙之王的計劃。
甚至正如德蘭所言,這個計劃不但有可能失敗,甚至還會帶來更加嚴重的後果。
那幻海之中的翡翠之星碎片,或許就是一切的根源。
以及那位秘術士少女。
“公主殿下,”方鴴鬆了一口氣,他原本以為會費一番波折,沒想到竟如此順利。
“既然你已經了解這是一個誤會,那一定清楚你父王眼下正處於危險之中,盲從者們的計劃,甚至可能威脅這個國度。眼下唯一的機會,就是我們帶上阿菲法小姐,再和你一起,在一切尚還來得及之前,去勸說沙之王陛下,令他回心轉意”
但魯伯特公主卻輕輕搖了搖頭。
“我雖然明白這一切,但這依舊並不代表我可以選擇原諒。”
“為什麼,”方鴴大吃了一驚:“公主殿下,你父王並不是凶手,而真正的凶手,此刻正準備再一次重現昔日那一切。”
“艾德先生,我無法原諒的是父王心中的想法因為無論那個阿菲法體內的靈魂是否與我母後一致,但那都不是我的母後。”
公主殿下輕歎一聲:“那不過是另一個人而已,我父王尋找的,並不是我的母親,而是一個替代品。他失敗的原因,也並非是沒有找回自己的戀人,而是連這個替代品,也並不十全十美。”
“但他真正應當去愛的,應當是阿菲法,”她輕聲答道:“那是我母親唯一為他留下的記憶,那是他的女兒,是真正日日夜夜為他擔心著的人兒是他身邊的人。”
“一位王者應當眷念的,不應該是過去,而是當下。而我之所以調查自己的母親之死,正是為了查出隱藏在這片沙海之上的黑手,不讓昔日的一切再重演,但並不是為了追憶什麼過去。對我母親最好的紀念,便是一個她所生活過的,安寧的國度,伊斯塔尼亞的未來,會變得更加美好”
“而銀色的船,將會從這裡出發,一直聯係到那個嶄新的世界。那才是她心心念念的明天,與她所向往的探險。”
“我不希望我的妹妹,”魯伯特公主聲音低沉了下去:“阿菲法,生活在一個布滿了陰影的未來之中。”
方鴴靜靜地聽完這段話。
其他人也一言不發。
他明白大公主所說的隻是阿菲法,但其實也有她自己。
因為她也是那位沙之王,那位王妃的骨血。
但她是姐姐,他在這位大公主身上看到了一種名為堅定的東西,一如她的母後。
但沙之王真的不愛這對女兒麼,若非如此,他或許也不會因此而陷入這個巨大的陷阱之中。那位王者始終為昔日的噩夢所縈繞,並無法擺脫對於十年之前所發生的一切的哀思,因此無法在和年輕時代一樣作出那麼正確的判斷
但對於自己的兒女們,他卻從來沒有辜負過。
方鴴下意識想到了星之儀式的那一場慶典。
在慶典之上,沙之王巴巴爾坦對於自己的長子所說的話。
他或許已經不是一個好國王,但一定是個好的父親。
隻是方鴴聽完麵前這位公主殿下的話,一時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德蘭拜托他,重新建立起公主殿下與其父王之間的橋梁,這聽來或許並不困難但事到臨頭,他卻發現。自己一個外人,又拿什麼來重構和雙方之間的關係呢?
他以為事情隻是一個誤會而已,但看起來遠遠不是一個誤會那麼簡單。
盲從者或許比他看得更準一些,因此才會在這裡麵下手。
隻是說完了這段話之後,公主殿下轉過身去,緩緩從桌上拿起那枚水晶,然後交還給他們。
她停了片刻,才開口道:“我無法離開卡珊宮,因為我一離開,阿基裡斯和他背後的那些人就會警惕起來。我擔心因此反倒會功虧一簣,導致最壞的情況提前上演。”
魯伯特公主輕輕出了一口氣:“但你說我是唯一一個可以勸父王回心轉意的人,其實也不儘然,還有另一個人,也可以作到同樣的事情你們帶上阿菲法,我的妹妹,帶她去找回我父王。或許隻有她可以說服那個男人,並讓他回心轉意”
“而那個少女,事實上我早已經派人去查過了,她已經不在卡珊宮內,可能已經被盲從者們帶走,說不定就在我父王的行轅之中。你們若要找人的話,也可以一並將她帶回來。”
“對了,”她忽然再開口道:“代我向她道一個歉。她對此一無所知,我不應當將她牽連進來,以至於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而方鴴呆呆地拿著那水晶,一時間竟然怔住了。
對於阿菲法的事情,他其實已有所準備,盲從者們帶走阿菲法,自然不會讓她留在卡珊宮內。
有阿基裡斯插手的話,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其換出宮內,並不困難。而大約也是發現了這一點,這位公主殿下才會沒有太過懷疑地,相信他們的話吧。
隻是
“公主殿下?”他還有些無法理解。
但魯伯特公主隻是靜靜地說了一句:
“他是我父親,艾德先生。”
“而我想要他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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