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天邊像是燒起來了。”
“嗯,我看到了。”
方鴴輕輕一擋,用手遮住如枯草一樣的亂發,並輕輕眨了一下眼睛,而那漆黑的眼底,正映著直衝天際的金紅火光,那裡的滾滾烏雲,像是一道巨大的煙柱,向四麵八方鋪陳開去。
頭頂之上厚厚的雲層,則低垂著掠過飛艇之上,仿佛一伸手,便可以觸及。
羅昊按在船舷上的手,正與下方的船板一起吱吱呀呀直晃,他手背上像是覆了一層火灰,灰蒙蒙一片,但那其實不過是沙子。這個胖子舉手一抓,但隻抓住風中飄蕩著火星,再攤開手掌,手心中剩下點點餘燼,轉瞬在風中消逝。
羅昊抬起頭,看著天空中金紅的光芒,問:“那又是什麼?”
方鴴輕輕搖了搖頭。
這個方向,隻能看到雲層之間暗紅的光芒而已,或許是地麵上折射的火光,兩人皆未太過在意。
而此刻船艙的門再一次被推開,南方同盟的前任會長背著長弓走了上來,立在兩人之間,一隻手按著自己的領子,也默默看著這一幕。
而葉華忽然轉過身,問道:“我聽說你們想到了辦法。”
方鴴輕輕點了一下頭。
“那麼,你們打算怎麼做?”
方鴴回過身,看著這位遊俠之王。
在南境自由選召者心中,對方是同盟的前任會長,是十王,是最頂尖的選召者,甚至是寄托與信念,是領袖。其組織過的戰役也不止有一場,眼下這在自己看來險象環生的場麵,但或許在對方眼中根本不算什麼。
雖然在自己心中,七海旅團未來一定會成為最一流的冒險團,那是他向絲卡佩小姐許下的承諾。但如今那一切還未發生,他一個籍籍無名的小毛頭,又拿什麼去指揮一位十王,一位頂尖的選召者呢?
他想了一下,才開口道:“待會可能要與沙盜正麵交手,葉華大神,你”
葉華笑了一下,打斷道:“這我很擅長,所以艾德你隻需要告訴我去什麼地方,殺什麼人,就夠了。”
方鴴有點訝然地看著對方。
不過葉華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麼,輕輕一拍他的臂膀,然後移開目光,看著遠方。“艾德,每個人都有一些期許的事物,我也不知道有一天,你是不是可以達到我所希望的程度。但這並不代表著,你一定要去做什麼,也不意味著,你對誰有什麼責任”
“因為,你終歸會走上你自己的路,一條誰也沒有走過的路也是一條,我們所有人都走過的路”
葉華淡淡地笑了一下,看著他。“而你唯一的責任,是對於選召者身份的責任,你明白這一點麼?”
方鴴輕輕點了點頭,守護自身的良知,正是守護身而為人的良知擁有更大的力量,則具備更多的責任,這正是先行者們的共識。
那是一個多麼久遠的年代,人類便早已確立了那樣的共識。力量與責任,始終分列於天平的兩頭,而星門宣言存在的價值,或許正是為了守護人類文明的榮光。
當兩個世界第一次接觸,從一開始便注定不是為了重回蠻荒,回到那掠奪成性,率獸食人的曆史長河之中。
因為當它前進之後,就絕不會回歸野蠻的原點。
也決不能
“所以這就是你對我的承諾了,”葉華輕聲問道:“對嗎?”
方鴴怔了一下。
但片刻,他再默然點點頭,這一次認真了許多。
“你或許不會成功,昔日我的同路人,而今也不過隻剩下寥寥他們中有些人的天才,其實並不遜色於你我”葉華始終帶著一種淡然的笑,隻是那笑容之間,或多或少有些落寞之色,“不過在你身上,我或多或少看到了一些昔日自己的影子”
“其實我猜奧丁也是一樣,他們雖然身在大公會之中,但這並不代表所有人,都認同那樣的理念。”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當日奧丁將你從都倫帶走,那之後應當教了你不少東西吧?”
方鴴默默點頭。
葉華眼中閃過一絲好笑之意:“雖然我不清楚奧丁教了你什麼,但他肯定教不了你如何成為一位合格的團長,畢竟這方麵或許隻有他們比我更出色,可惜那個人也不在這裡何況,他也不是很認同我們的理念。”
他停了一下:“所以,就讓我來讓你先習慣,應當如何發號施令吧。”
方鴴聽了,微微張開嘴巴。
他並不抗拒自由選召者的理念,因為自由選召者或多或是先行者們的後繼,還維護著那最初的本心,但對於那個說法,卻始終有一些抵觸。
自由選召者們真的需要一麵旗幟麼?
他又真的有這個資格擔任起這麵旗幟麼?
或者說,真的有人有資格擔任起這麵旗幟麼?
但他忽然明白過來,那麵真正的旗幟,其實不過是在每一個人的心中。
因為隻要懷著這樣的理念,便會彙聚到這麵旗幟之下,葉華也好,或者任何人也好,其實並不需要指定,也不具備資格指定但力量越大,責任也會越大,當有一天,總會有人走到這一步。正猶如此刻的這位南方同盟的前任會長一樣。
正是這個時候,在一旁一直聽著兩人對話的羅昊,這才開口道:“我找到那地方了。”
方鴴立刻向那個方向看去,心中猶豫早已儘去,隻斬釘截鐵地開口道:
“一刻鐘之後著陸。”
“讓阿菲法小姐準備好下船,帕克,你來負責看護好這邊,並與我們保持聯係。”
“阿方德先生,帕沙,你們也準備一下。”
半身人一躍而起,看了一眼熊熊燃燒的王城,默默點了一下頭。
魯伯特的聲音有些沙啞:“艾帕爾爵士,麻煩你帶人去堵住西邊的缺口,決不能讓沙盜奪取了塔樓。”
而麵對這位大公主嚴肅的麵容,那位滿麵硝煙之色的騎士默默一點頭,便帶著人向那個方向走了過去。魯伯特看著眾人離開的背影,握著劍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此刻派出去的人,其實也隻是再作最後的嘗試而已,沙盜們已經攻破了一處處要隘,距離全麵突破防線不過隻是時間的問題。
她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阿勒夫先前將卡珊宮之中剩下的所有守衛力量都帶了出來,說來前來支援,老實說她並不太認同這樣的做法。將身後交給王宮之內此刻那些人,並不穩妥,那些所謂的王公大臣當中,也隻有一個賽舍爾值得信任而已。
不過到了這個時候,這位大公主也顧不得這麼多了。何況一位王儲,未來的伊斯塔尼亞國王親臨前線與眾人一道並肩作戰,還帶來了這為數不少的支援,這或多或少激起了士氣,才讓原本岌岌可危的防線,再又多支撐了一會。
隻是這樣的效應,持續到如今已經相當微弱了。
奎斯塔克的內城一共有兩道防線,第一道防線年久失修又武備鬆弛,早早就落在了沙盜手中。第二道防線則一共有十二座塔樓構成,則多支持了一陣雙方圍繞著最關鍵的三座塔樓反複拉鋸,一直到周圍七座次要的塔樓一一淪陷之後,三座重要塔樓之中的兩座,才先後落入那位沙盜之王手中。
而剩下的一座,此刻便成為了這片戰場之上的中心,她讓一眾騎士去奪回西麵的缺口,正是為了延緩塔樓失陷的時間。一旦這座塔樓失陷,那麼內城的最後一道防線也即將宣告失手,他們將要麵對的,隻會是源源不斷湧入的敵人。
那些敵人,甚至都不配稱之為人,純粹是一群人形的野獸而已。
但派出去的人手是否管用,魯伯特公主心中並沒有底,她默默看向前方,從最後一座塔樓那裡傳回來的消息,早在十分鐘之前便已經斷絕了。她甚至心中隱隱有一種不安的預感,若沙盜們已經突破了防線,那麼奎斯塔克應當何去何從?
但大公主心中的不安,此刻正折射在天藍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