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鴴的目光透過彌漫水霧的窗戶,注視著外麵的夜景,巨樹彎曲,燈光閃爍,在霧蒙蒙的玻璃上形成光暈,猶如星空,散發著朦朧的美。由於看不清夜市上具體的情況,隻人來人往,精靈依在水池邊上彈奏,悠揚的樂聲穿過一層船艙,隱隱約約傳到他耳朵裡來。
窗戶上透著依稀的光,與黑暗的室內相映,這裡安靜,沉寂,巨大的桌麵上鋪著的地圖隻能看到一角,上麵壓著一個小型的星軌儀,折射著窗外上暗啞的光。
何為魘界?
艾塔黎亞代表著星輝,星輝塑造以太,以太中誕生元素與生命,而魘界則是與之相反的,互成倒影的世界,死寂,時間靜滯,這裡是萬物凋落之後的塵埃,死的世界。
方鴴輕輕翻開手抄筆記,書頁發出沙沙的聲音,翻到那一頁。炭筆繪出的少女低垂著眼瞼,玫瑰與荊棘環繞,毒蛇吐信,充滿神秘與妖異的美。
這本筆記見證了他們在伊斯塔尼亞的經曆,上麵似乎還有淡淡的沙子的氣息,它本來應該是魯伯特公主母後留給她的遺物,但大公主殿下將它轉贈予他。
因為這本筆記在或許在他手上更有用。
去查清當年的真相。
過了一會,方鴴才說道:“在那個夢裡,我曾見過她,在一棵巨大的樹下,黑色的樹。她在水池邊上,向我發問”
那個夢中的少女。
和這手抄本上的畫像近乎一模一樣。
“我說過。”
黑暗中一個幽靈般的聲音響了起來。
那個聲音回答道:“夢見術並不能窺見你每一個潛意識中的念頭,隻能讓我看見我想讓你看見的那些東西,比如說魘界。不過你說的東西我有印象,你聽說過巨樹之丘的兩位女神嗎?”
方鴴疑惑地問:“兩位女神?我隻聽說過一位女神,自然女士艾梅雅,巨樹之丘的木精靈們,還有帕帕拉爾人都是她的信徒,春天是她的領域,她掌握著萬物蘇生,使之種子發芽的力量,是森林的庇護者,曠野的主人,自然疆域的君主。”
“你不知道也正常,”那個聲音笑了兩聲,“歐林眾神在這個世界上布下信仰的光,這個世界上大多數地方都不止信奉一位神祇,考林伊休裡安在三位女神治下,戰爭女士瑪爾蘭,生命的守護者米萊拉,以及你熟知的那一位森林女士,因為這裡既有人類,也有矮人與精靈。
而就像你要去的奧述,那裡的人普遍信奉至高之主,太陽神歐力,以及知識與律法的創立者,安吉那,所以那裡才會被稱之為地上神權,萬法之法,眾律之律,太陽的國度。
至於巨樹之丘。
除了艾梅雅之外,其實還有另一位森林女神,她們是孿生的雙子,一明一暗,互成表裡。表麵的森林女士是自然的君主,狂野之境的主人,艾梅雅。
而她的妹妹,是將生之死,林中的暗影,是森林萬物的凋亡,冬日的消寂,一則生長,一則枯萎,兩位女神互相平衡自然界的蘇生與死亡。不過她的這個妹妹罕有人知”
因為森林不敢說出其名字。
“但巨樹之丘有自然女神的聖殿,也有林中聖殿,他們有一明一暗兩位聖女,這你應當聽說過罷?”
方鴴有些驚訝地答道:“這我倒是聽說過,阿萊莎女士。而今巨樹之丘的聖女冕下正是木精靈一族的族長,她梳理聖林的翠聖木已經有一個世紀的曆史了,不過在木精靈看來,她應當才正值壯年。至於另一位聖女”
阿萊莎回答:“你說的我不清楚,我記憶中沒有這個名字,或許這個小丫頭是誕生於我沉睡之後的時日。不過木精靈會在翠聖木上輪回,她或許曾經是我某個熟人也不一定”
她停頓了一下。
“另一位聖女你不知曉其名也很正常,因為她們的行事風格正如她們侍奉的女主人一樣,一明一暗。後者通常不會出現在公眾場合,除非聖白的林地有巨大的變故,因為她一旦出現,森林就會凋亡。”
方鴴細細咀嚼著這些知識。
這位女士聲稱是來自於時代之前,事實似乎也證明了這一點,她總是知曉一些不為人所知的秘密。
比如魘界,比如影人,又比如說眼下。
想了好一會兒,他才問:“你是說,我見到的是另一位森林女神,可她和我有什麼關係,我為什麼會在夢中見到她?”
“這我就不知道了,”阿萊莎答道:“但無外乎兩種可能,一是那就是你的夢境,那麼你就曾在某個地方見到過這位林中的暗影女士,隻是你並不知曉,但你的潛意識喚醒了這種記憶。
你在夢境之中見過的光怪陸離的場景,皆是源自與此。
而另一種可能,是這位女神主動聯結了你的夢境,所以你能見到她,這就是一種選召。可如果是這種可能,那麼就有意思了。”
“有意思?”
方鴴不解。
“縱使是神祇也不能選召來自於另一個界域的意識。我舉個例子,你說你們來自於另一個世界,”於是阿萊莎反問:“那麼在那個世界,你們能接受任何一位神祇的選召麼?”
方鴴搖搖頭答:“我們的世界沒有神祇。”
“一個道理,”阿萊莎答:“你知道我將你拉入了什麼世界麼,那是魘界,眾死之死,終結的終結,星輝不存的世界,連神祇也難以存在的地方。你曾去過笛卡的夢境,那裡就是那個世界與以太之海的交界處,如果你見到的那個少女是在這個世界之中,那豈不是說明”
方鴴一時有點難以置信。“阿萊莎女士,你是說”
“一位消亡的神祇,兩位森林女士之中的一位已經出事了。”阿萊莎的聲音冰冷得沒有一絲情緒。
“這怎麼可能,”方鴴感到自己頭有點大,難道那真是自己的夢境?
可自己究竟在什麼地方見過那位少女,是在這本手抄的筆記之中麼?但僅僅是一頁素描,怎麼可能在夢境之中構出那栩栩如生的一幕。他猶豫了好一陣子,才乾巴巴地問:
“阿萊莎女士,如果森林女神中的一位真的出事了,會怎麼樣?”
阿萊莎發出詭異的笑聲,用唯恐天下不亂的語氣說道:“這我怎麼知道,我隻聽說過蘇生之死,卻見過凋亡之亡,要是凋亡的女神出事了,會發生什麼,我也很好奇呢。”
方鴴對於對方一副高高掛起的表態有些無語。
不過想想無論如何這位女士也曾經是一頭黑暗巨龍也就釋然了。他隻好往好的方麵去想,一位神祇的凋亡不應當是某個瞬間發生的事情,曆史上蜥人之神殞落之日,天崩地裂,南方大陸幾乎一分為二。
而艾緹拉小姐、帕克和大貓人先生從巨樹之丘來到考林之前,至少那裡還是一個平靜的國度。
他沉默下來。
目光在黑暗之中注視著那本手記。
從星口中得知,那本手記原來與自己的父母有關係,正是他們翻譯了辛薩斯石板上的內容。
而手記上的畫,與他在夢境之中見過的那個少女一模一樣,這究竟代表著什麼?
可惜那位黎明之星的前大團長,本來說要告訴他關於父母更多的事情,但北境的大戰之後,對方便不知所蹤,也再沒來找過他。
他打開通訊目錄,黑暗中,淡淡的銀光折射在少年瞳孔之中。不過除了附近還活躍的七海旅人號的成員之外,上麵大多數名字已經暗了下去,他在那幾個特定的名字上停留了片刻。
n。
。
蘇長風的話。
還有星的話。
究竟是誰,主導了這一切?
他們為什麼要讓自己來到這個世界?
眾多謎團環繞在他身邊,他卻一個也解不開。
他們都告訴他,他父母隻是一對普通選召者而已,但偏偏怎麼他想要穿過那迷霧之時,去抓住那個不過普通的真相,就是如此的困難?
那場空難,哪些人參與其中,哪些人又置身事外,他有仇人麼,他的仇人又是誰?
寂靜中。
阿萊莎忽然開了口:“我曾經見過一百個太陽同時升起,世界如同末日一樣,與那樣的災難相比,你眼下遇上這點麻煩又算得了什麼。我以為召我來此的應當是一個與眾不同的人,我還得與你合作一段時日,我可不希望自己的搭檔是個可憐蟲。”
方鴴方才醒悟過來。
他思索了片刻,打算將話題拉回正軌:“阿萊莎女士,你能不能再和我說說魘界?”
阿萊莎似乎很滿意他沒有表現出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即答:“沒什麼好說的。我知道你想問什麼,那些影人是上一個時代文明的敵人,你把蒼翠看作一位神祇便很容易理解了,它消亡之後,自然就應當在那個死亡之後的世界。魘界就在淵海之下,這個世界上一切消亡的東西,無論是死去的神,元素,甚至是浮空的陸地,都在那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