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方鴴與七海旅團的幾人都已經猜到了。
僅僅在四年之後,那位大魔導士便在重重打擊之下鬱鬱而終。
而之後十年中,公國與帝國魔導士界又進行了幾場比試,但自從艾什林恩離世之後,牡鹿公國的魔導士界每況愈下,再無力誕生一位領軍人物。
幾所學院一一敗落,另一些學院選擇遷出了公國境內,以避免受其名聲所害。
以魔導士立國的牡鹿公國,而今也因魔導士而衰落。其境內鼎盛時代的十二個家族,後來隻剩下一半,一個曾經名聲在外魔導士國度,而今竟已籍籍無名。
也難怪七海旅人號一路以來,在鄉野之間竟找不出幾個聽過霍爾芬學院的人來。
畢竟人們總是羞於揭開自己的傷疤。
久而久之,他們便也一並忘記了曾經的輝煌與榮耀。
方鴴不由與希爾薇德、愛麗莎互相看了看,他們本來隻是來尋找艦務官小姐父親的故友而已,卻沒想到竟然聽了這麼一個跌宕起伏的故事。
至於老仆人說的是真是假。
其實眾人也無法判斷。
畢竟礙於所得到的信息有限,幾乎每個人都隻能從自己主觀的角度,去陳述當初所發生的事情。對方可能也無意欺騙,但卻無法保證其說的每句話都是真實的。
曆史究竟如何,而今也早已塵封於近二十年來的曆史之下,除非再有當日的知情人在此,否則也無人可以得知當初倒底發生了什麼。
隻不過一想到這不過才是十年之間發生的事情,確也令人感到唏噓不已。
人們總是願意相信自己親近之人,便是方鴴與希爾薇德也無法免俗,但至少馬魏爵士曾在筆記之中描述了二十年前自己的看法。
所以他們更寧願相信老仆人所言中,或許也的確有可信的一麵。
方鴴這時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想起了之前從那些選召者口中聽到的事情,忍不住追問道:“所以那些人所說的艾什先生的手稿,就是關於他所研究的新魔導術?”
一種新的魔導術?
雖然不知是真是假,不過還是勾起了方鴴的好奇心。他雖然是煉金術士,但煉金術也好,魔導術也好,皆是關於以太之海的研究。
何況魔導士們的魔導杖,也是煉金術士的煉金成果。
“我其實沒騙他們,我並不知道那手稿的下落,”老仆人搖搖頭,坦誠地說,“艾什先生過世之後不久,林恩家的人便變賣了塔格裡的產業,離開了這個傷心之地。就算艾什先生真留下了什麼手稿,當然也是由他的親人帶走了,怎麼會在我一個小小的仆人手上”
方鴴一想也是。不過多半是那些人找不到林恩家的人,不得不在這個唯一留下的仆人身上想辦法。
但那些人既然對手稿這麼信誓旦旦,或許也從側麵說明了這件事有一定可信度。
他回頭去問:“所以那些人是什麼身份?”
“當地的一個公會,”愛麗莎接口道,“北美前百排行榜裡都找不出名字,不過在牡鹿公國倒是前三的水平了。其實我查了一下,二十年前這個公會還不存在,也不知道他們是從何處查到關於手稿的事的。”
方鴴讚賞地看了她一眼。
在調查戰隊與公會這方麵,夜鶯小姐在團裡無人能出其右。
這時那位老仆人也開了口:“因為那些聖選者是受海爾法家的人指使的,海爾法家背後是鐵荊棘學院。那些人在艾什先生生前便認為是我們與霍爾芬學院奪走了原本屬於他們在公國內的地位。
他們整垮了霍爾芬,又擠走了茶隼學院,現在在牡鹿公國一家獨大,但那些人背後其實勾搭著帝國那邊的魔導士家族,這也是後來帝國魔導士界穩壓公國一頭的原因
沒幾個人喜歡他們,可也敢怒不敢言。畢竟茶隼學院離開之後,現在牡鹿公國就隻剩下一個說話的聲音了。”
“可林恩家的人呢?”
方鴴問:“就算霍爾芬學院不在了,林恩家的人不還在麼,這裡不是他們的產業,怎麼會放任外人如此欺負你們?認真說來,那些人覬覦的不是艾什先生的手稿麼?”
老仆人搖頭,對於那位大魔導士滿是尊敬,但對於林恩家的其他人也不由帶上了一絲恚怨,“我已經很多年沒見過他們了,其實很多人都想聯係上林恩家的人,畢竟此處是林恩家的產業。可是他們從來沒再回來過,也沒聯係過我,隻留下我一個老仆人孤零零照看這個地方。”
他長歎一聲:“但不過我也不在意了,艾什先生待我們不薄,我也打算埋骨於此。就算他們忘了這裡,至少我會永遠和這座學院,和過去關於這裡的一切回憶留在一起。”
老人喃喃自語。
一切都已成為了過去,而二十年時間足以讓人忘記很多事情
方鴴看著對方的樣子,不由沉默了。
他知道那些人還會回來,他們不會相信這個老人說的話,而且自己害那些人在這裡折損了這麼多人手,他們說不定會遷怒於這個孤苦伶仃的老人家。
但老人的兒子是那幅樣子,而他自己的人生幾乎也快要走到儘頭,他過去所眷念的一切,那些明亮的、快樂的回憶,皆長埋於此。
這個老人幾乎已經失去了所有,方鴴實在不忍心看他再因此而受罪。
他思索了一下,心中作出了決定。
他打開團隊頻道,用文字信息在裡麵詢問了一下其他人,也皆得到了肯定的答複。
他看向愛麗莎與希爾薇德,兩人皆對他點了點頭。
方鴴思索了一下,然後再一次開口問道:“所以這座學院應當也是艾什先生的心血吧,當初林恩家的人帶走了一切,但卻獨獨留下了這個地方,是有什麼緣由麼?”
“是因為艾什先生立下遺囑,不讓他們動這個地方,”老仆人對沒有守住學院的林恩家的其他人沒什麼好感,有話直說,“他們隻帶走了這裡值錢的東西,而其他東西都留了下來。早些年,還有艾什先生的學生們幫忙維護這個地方,但漸漸的那些人也要不是離開,要不就是離世了”
“所以艾什先生的實驗室是在學院中麼?”
“這倒是在,在地下室,”老人怔了怔,“不過裡麵的儀器都被帶走了,隻剩下一些素材而已。”
“那麼艾什先生應當有些未完成的試驗品吧?我想那些東西對於普通人來說應當沒什麼價值,它們還在實驗室中麼?”
老仆人思索了一下,大約是記憶過於久遠,過了好一會兒才肯定地才點點頭,“在,林恩家的人對那些東西不感興趣,將它們一並留下了。不過我不知道應當怎麼維護那些東西,又過了這麼長時間,說不定都已經壞得差不多了”
那就夠了。
方鴴一笑。
他問:“但我對那些東西倒是有些興趣,請問,可以將它們送我們一兩件麼?”
“這”老仆人猶豫了一下,“當然可以,那些東西雖然是艾什先生留下的遺物,但卻沒什麼價值,它們留在那兒也不過是難逃化為塵土的命運而已。而且說不定過些天那些人,就要將那裡翻個底朝天,你們願意將它們帶走,倒是再好不過。”
“好。”方鴴站了起來。
他起身之前,伸手將那塊被啃了一小半的餅乾邊妮妮嘴邊拿走,以防小家夥吃成一個小胖墩。並順帶用手指刮了刮對方臉上沾的餅乾屑。
方妮妮對此倒沒什麼不滿意,隻吚吚嗚嗚地抱著他手指咬了一口,磨了磨小尖牙。
方鴴莞爾。
然後他才回過頭去對愛麗莎吩咐道:“去把那家夥帶過來,如果可以話把那個第一賽區的選召者也弄醒。他們不是想找艾什先生的手稿麼,帶他們去看看地下室有什麼藏品。”
老仆人聞言一愣,“等等,你們”
方鴴輕輕拂去身上的塵土,微笑著看向對方,:
“老人家,我們今天聽了一個不錯的故事。二十年前,我艦務官小姐的父親,與艾什先生曾是至交好友。
但有一些事,它發生在過去,我們可以將它當作一個故事。”
他指了指不遠處。
“然而”
有些事發生在當下。
他們可不會將之當成一個故事。
方鴴一邊說,一邊從信息水晶之中召喚出孤王之傲,並伸手一套,將之戴在手上。
反正他身上已有的是麻煩,就讓那些人相信是他帶走了手稿又如何?
他不信那些人還攔得住自己?
而有些人怕那些人。
但他可不怕。
“各位,請等一下,”老仆人有些意外地看著這些熱心的陌生人,他心中不由想起二十年前所見的一切
那時候他還沒有現在這哦蒼老,還算得上年富力強而那時候,公國也還至於像今天一樣。
那時候,他的主人,艾什林恩,那位鼎鼎有名的公國的大魔導士,也還未曾逝去,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也是那時,他曾經見過一個同樣熱心的冒險家。
大大咧咧,卻又不畏懼一切困難,而對方身上的影子,似乎就和麵前這位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幾乎一模一樣。
兩人的形象,在冥冥之中重合在了一起。
老仆人忽然之間想起了一件事,想起了一件他或許遺忘了很久的事情,一件或許緊要,但可能又不那麼緊要的事
“我突然想起來,艾什先生曾經留下一件東西,”他努力回憶起那件事,“是他試驗品之中的一件,後來他的一個學生將之交給我保管。”
老仆人停了一下,猶豫著說道:“我想,那東西或許你們才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