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外已經彙聚了不少人。
選手中一部分已經離開,前往塞爾瓦等待下一輪比賽,還有一部分收拾東西返回艾音布洛克。
剩下的人聚在塔外,看著高塔的大門再一次打開,最後一批選手從中走出。
人群中包括了崔希絲和鄭永在,與前者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相比,後者顯得坦然得多。個子不高的少年在人群中尋找同伴,很快找到了古塔代表團的其他選手,他向那個方向揮了揮手。
高塔試煉的第二場進行到而今,正好是第八天。
人們也在進行著最後的討論:
“還有誰在塔內?”
“羅芬,還有那個龍之煉金術士。”
“不出意外,誰在前麵誰在後麵?”
“這可不知道,不過領先的那一個已經進入了三百七十一扇門後。”
“另一個呢?”
“才剛剛過第三道紅門。”
剩下的並未討論太多,聲音沉默下來。
因為也沒什麼好討論的,今年出了個大新聞,賽前被人看好的帝國雙子星竟提前出局,而第二賽區最具有奪冠潛力的隊伍桑夏克代表團則身陷作弊醜聞失去了參賽資格。
以上消息被加印出的報紙送到帝國首都阿沃奇克,某位工匠協會總會會長手上。後者此刻正坐在藤椅上,讀著報紙上的頭幾版的文字,目光移行從上麵掃過,神色平靜。
一旁桌上放著幾本書,《北方戰爭史與《奧述煉金術年鑒,書壘在一起,旁邊的一支水晶中正傳來人聲:
“聽說不少人都被你設下的關卡難住,今年通過第三扇紅門的隻有七個人。不過按時間先後順序,朱諾與格歐吉芬還是能進入聖王之廳的決賽。”
弗裡斯頓眼皮子也不抬一下,注意力仍落在眼前的報紙上,開口答道:“年輕人該有自己的判斷,而不是一昧的盲從,這也是好事。”
水晶亮了亮,“那比賽本身呢?你不怕被那些人看笑話?”
“要為此擔心的不是煉金術士們,比賽本身的關注度還一直在上漲,這一屆大賽吸引了更多新觀眾,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對煉金術感興趣了。”
“你還是這麼三句話不離本行,那個你所看好的年輕人呢,除了ox的那個學生,我記得還有一個。”
“他還在塔內,兩人都應該通過了第三道關卡。他們能通過,就說明至少能接受帝國的理念,就算不完全理解,但至少對此有概念也好。”
弗裡斯頓折起報紙,放在桌上,等仆人將之收走。
他目送仆人關上門,才繼續道:“等他們抵達艾音布洛克之後,我會抽空見他們一麵,那些有見識的年輕人會成為這個計劃的後繼者,就像當年一樣。”
“你要離開阿奇沃克?”
“不,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之後我才會離開自己的位子。”
水晶中的聲音問道:“那麼陛下考慮得如何了?”
“魔導士家族們呢?”
“除了老毒蛇,其他家族都考慮好了,沒有獵鷹作為主心骨,其他家族大多都是牆頭草罷了。”
“陛下的態度自然是一如既往,”弗裡斯頓語氣沉穩,“一切計劃都有如時針走在表盤上一樣精準無誤,待到一切塵埃落定之後,自見分曉。”
“但願如此,不過相比起來我更好奇的是另一件事。現在外麵盛傳,你當初曾經見過艾什林恩?”
“我隻聽過他,”弗裡斯頓搖搖頭,“但從未與這個人見過麵,倒是不久之前見過他‘女兒’一麵,怎麼,你也對這個感興趣?”
“我也是七大家族的一員嘛,”那個聲音道,“所以當年你有沒有推開過冬至之塔的第四扇門?”
“你說最後一道門?”弗裡斯頓眼中閃過一道光彩,隨後斷然回絕道,“我不知道。”
“嗬嗬,我明白。”
水晶中的聲音澹去了。
弗裡斯頓側過頭去,目光越過刷了白漆的窗柵之間,窗外遠處一片瓦紅色的屋頂,鳥群正在越過鐘塔,拍打著翅膀,天空一片碧藍,帝國的午後仍舊晴好。
但天邊已有烏雲彙聚,卷積雲正在堆成高山,形成牆壘,雲間孕育著陰影,地平線上已經有滾雷的影子,雨季將至,而在那之後風暴將席卷整個帝國。
甚至是帝國之外的廣袤雲海。
他手指一下下有節奏地敲擊著藤椅扶手,仿佛追思著一切。
曆史上,隻有一個人進入過那道門。
……
一群年輕人彙聚在那間狹小的閣樓之中,正如許多年前,煉金術士們在皇家林蔭道1731號日以繼夜地討論著煉金術的未來,後來那些人壯大成為一個學派。
也即是煉金術界而今最著名的奧述學派,帝國工坊的起源,第六技術路線的主導者也曾經出自於該學派。
那個狹小的鴿子籠一樣的房間,後來在一場火災中被燒毀,繼而又重建,而今修建成了一座莊嚴肅穆的大廳,帝國人認為那裡氣氛陰鬱,但卻不失其名——那即是聖王之廳的前身。
布麗塔也認為他們這個微小的團體未來說不定也能成為一個學派的前身,以太從不說謊,她也堅信自己追尋的是真理,隻要有一天人們可以破除成見。
而環繞在她身邊的那些年輕人們,有些人是因她而來此,還有一些則沒什麼主見,隨波逐流,因為身邊的人選擇而選擇。隻有少數那麼一兩個,能真正聽得明白她和來拉的話,明白她們在說什麼。
但少女也不介意,走在一條道路上的人,總有人最終會離開,但也有人會中途加入。隻要道路本身正確無誤,那麼他們就一定會走到最後,她認為自己會是走到最後的那個人。
走在那些不被常人所認知道路上的人,總是不乏自信的。
她立在一旁,斜依在來拉的書櫥上,看著同伴們依次發表自己的看法,有些談論的是對於以太的認識,有些暢談著學派的未來,還有關於二十年前那場爭端的。
每當這個時候,阿內特就會站出來打斷話題,並重新引導話題回到正軌上,“不要討論已有定論的事,雖然你們可能會有一些疑問,但那已是魔導學界的共識,不要公開質疑七學派的裁定。”她是這個小團體的書記官,雖然算不上什麼職位,但仍一絲不苟。
她看看一旁的來拉,見來拉對此並沒有什麼太大反應。
“他們認為魔導士要敢於擁抱真相,卻又不能公開質疑,真是自相矛盾。”那個年輕人環抱雙手,如果方鴴在這裡,還能認得出當初正是這個人與另一批人起了爭執。
當初那些人選擇離開,自然再沒回來過。
如果方鴴還能記得那件事,應當還能想起雙方的名字來——這個年輕人名叫海恩,與他爭執的那些人中的領頭者叫做朱諾——當然兩個朱諾並非一人,那隻不過是一個帝國常用名而已。
那個‘朱諾’當時聲稱海恩是因為仰慕布麗塔才會加入這個團體,而後者也沒反對。布麗塔大致了解此事,隻是她對身邊的人沒有感覺,她將自己嫁給了魔導學,也隻打算終身在這條道路上形單影隻下去。
“海恩。”阿內特斥道。
年輕人閉上嘴,不再發言。
見氣氛顯得有些緊張,才有人提議道:“各位還有沒有關注大陸聯賽,就是七海旅團參與那一場,我聽說艾德先生已經鎖定了前二,占星術士報上說塔內隻剩下他與羅芬了。”
“我當然知道。嗬,帝國工坊吹噓得那麼厲害的什麼帝國雙子星,連前十都沒能保得住。”布麗塔自也有身為帝國魔導士對於煉金術士們一貫的偏見,當然——七海旅團的眾人除外。
她其實是因為七海旅團才關注這場大賽的,何況近來占星術士報近來連篇累牘地報道,帝國煉金術界接連吃癟,整個魔導學界都懷著一種看好戲的心態在圍觀。
其他人或多或少也是因此,他們將來拉視作自己人,而來拉是七海旅團一力救下來的,他們自然也對七海旅團的對手同仇敵愾起來——即便那是帝國。
那個人問道:“目前有人已經通過了第三百五十一扇門,快平了那位灰之王的記錄,另外一個人才剛剛通過第三道紅門,你們猜誰先誰後?”
“那自然是那位龍之煉金術士,”海恩答道,“在第一輪尖塔試煉之中他就是第一,還能快不過那個灰之王的學生?那個羅芬在第一輪中連前三都沒能進得去。”
“也不一定。”
坐在角落的姬塔忽然從書籍堆裡抬起頭來,推了推眼鏡向眾人道:“團長一貫細致謹慎,他不一定快,但通常能走得很遠。在夏儘高塔的時候,他也用了很長時間,不過安洛瑟先生也對他稱讚不已,認為煉金術士就應當如此。”
她腦補了一個並不存在的團長的形象,並輕聲細語地向眾人描述。要是其他人在這裡,多半不會認同這番描述,就算是洛羽在此,也充其量隻是不出言反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