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與蜥人在某些古老的傳統上皆具有一致性,不過他們一個執著於避世獨立,另一個則癡迷於那些石板上的預言,這兩點在這位離經叛道的精靈公主看來多少有些不以為然。
而另一邊。
方鴴正抵達升降機旁,才發現這裡有一個預料之外的人——弗裡斯頓正一言不發地看著他,麵上竟看不出什麼情緒。
這位工匠會長,七百年前那位天才的另一個影子,從方才起就仿佛透明了一樣,既沒參與奧述人對他們的圍攻,但也沒反過來站在他們一邊,隻猶如一個旁觀者一樣。
“弗裡斯頓會長?”
弗裡斯頓並未答話,隻開口丟下一句話來:“要塞位於下層b3區域的傳送裝置早已損壞,兩百年來經過多次拆卸已不複使用,但我私自留下過一枚傳送核心,經我維護仍能使用。”
“你們殺了阿瑪施特,帝國龍騎士不會放你們離開,這座要塞也攔不住他們,那你們唯一的機會。”
方鴴愣了一下,不由疑惑地看向對方。
弗裡斯頓再次開口道:“你之前所展示的都是真的?”
“弗裡斯頓先生,”方鴴想了一下,才拿出那枚在比賽之中完成的漆黑的水晶,展示給對方:“這枚水晶是星輝熄滅之後留下的鐵證,所有的元素皆儘湮滅,隻剩下一片虛空。”
“那是那個世界終末的樣子,而我所做的不過是抽取了靈魂之中的信息,點燃了星輝,截留靈魂與此並無不同,星輝的本質其實是信息,它不會憑空增加,也不會憑空減少。”
他拿起手中的水晶,將它遞出:“這是禁術,不到萬不得已我本不應當向你展示這一切的。”
“這是他留下的?”
方鴴點點頭,但其實不止,高塔之中的弗裡斯頓隻是計算出了這一切,但這個實驗其實是他自己設計完成的。
弗裡斯頓沉默了下來。
方鴴看向對方,帝國已一意孤行,若說在這個古老的國度內還有誰可以阻止這一切,那麼或許麵前這位會長大人或許還有可能。他想了一下,於是還是嘗試道:
“弗裡斯頓先生,帝國前往的是一條錯誤的道路,其本質和影人所經曆的一切並無本質區彆,你們所求的初衷,現在回頭說不定還來得及。”
弗裡斯頓搖搖頭。
這位會長大人苦笑一聲:“帝國一旦運行起來,沒人回得了頭了。”
“怎麼會?”
“你不明白,艾德,不過沒關係,很快你就會看到那一切,”他歎了一口氣,“不過我會考慮一下,你說得對,的確我們還有機會。”
他從方鴴手上接過那枚水晶,目光默默看著那黑沉沉的晶體,將它握在手中。然後他又將手揣回兜裡,從那裡摸出一把十字型的鑰匙,遞交回方鴴手中:
“核心我放在位於d4區域的倉庫之中,那裡有一個密庫,這是密庫的鑰匙。”
說完,他便轉身離開。
方鴴的話無疑觸動了他,但並不是關於未來那一部分,他心中早有一個計劃,隻是七魔導士家族的突入介入,還有那位皇帝陛下的態度令他深感不安。
帝國內政治勢力錯綜複雜,他僅僅花了不到六十年理順這一切,但是否真的達到了自己的目的,現在看來並不理想。
不過正如對方所言——他還遠沒到言敗的時候,弗裡斯頓眼中閃過沉沉的光芒,手中握著那枚水晶——他還有一個可能性——回到諾茲匹茲的地下。
回到,冬至之塔中。
他從那裡來,而說不定能在那裡找到想要的答桉。
隻要那個人還活著。
方鴴目送這位會長大人離開,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這件事其實是因對方而起,但沒想到最後會發展成這個樣子。
他的確沒想過可以說服帝國人,從在帝國工坊那時起他就有那樣的感覺,帝國人的傲慢或許並不通向那條正確的道路,從一開始對抗禍星的希望便不應該放在這個古老的國度上。
隻是一千年前銀盔衛士的後人變成了而今這個樣子,秘學士們也分崩離析,銀之塔毀滅之後又重建早已不複昔日的光景。
守誓之人四散飄零,謹守著那個秘密的誓言,而今還留下多少族人早已成謎,至少尹斯塔尼亞那一支在最後一個後人米蘇女士成為黑暗巨龍之後已不複存在。
剩下的率光者呢?
他不由想到了自己遠在巨樹之丘的那位精靈姐姐,艾緹拉小姐。
他沉默著走向升降機,但一隻手忽然從身後伸來,抓住了他的手——那隻手有些冰冷,但卻熟悉。
方鴴回頭看去,才發現希爾薇德不知什麼時候跟了上來,貴族千金用明亮的目光看著,緊緊地握著他的手,五指糾纏,那目光中的韓已不言自明,“我和你一起。”
方鴴輕輕點點頭。
她靠了過來,從後麵抱住他。
……
布麗安和泰納瑞克看著推開大廳的門,步入大廳的那個男人。
對方不過隻穿著最普通不過的貴族裝束,緊身襯衫,黑馬甲,筆直修長的馬褲,一雙牛皮長靴,身上披著灰色的軍服大衣,下麵束帶上斜掛著一把彎刀。
彎刀有金色的籠柄,上麵凋刻名為弭爾忒爾的怪獸——一種艾塔黎亞傳說中的神話生物——他左手放在籠柄上,和大多數帝國貴族不同沒有戴手套,皮膚蒼白而透明。
而另一隻手耷拉著,披在肩上的大衣的右袖下空空如也。
這個擁有灰色頭發,綠色童孔的男人在上一場戰爭之中失去了一隻手,奧述人私底下稱呼他為獨臂的劍聖,或者獨臂的龍騎士,反而忘記了他原本的名字。
弗裡茨·漢密爾頓。
拉文杜爾伯爵。
到了他這個實力,星輝已經很難修複其身體,事實上對於大多數原住民來說,身體的殘疾往往都難以複原,星門對於聖選者有獨特的恩惠,這也是聖選的由來。
當然,所給予的一切最終都要收回,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有取必有求。
受儘恩寵的聖選者所獲得一切好處,但最後得到的自然是比原住民要短得多的星輝壽命。
那個推門而入的男人從外表來看不過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帝國軍事貴族,但撲麵而來排山倒海一樣的氣勢卻令所有人都呼吸一窒,尤其是正當其的麵的蜥人王子,甚至差一點直接跪下去。
它用手將長矛重重插在身前,才支撐著自己不至於失態。
倒是布麗安神態如常,“小弗裡茨,我們又見麵了。”
不過她還是暗地裡皺了皺眉,對方驚人的氣勢與十五年前相比不可同日而語,這就是凡人,短壽的種族羨慕精靈們的長命,但精靈們何不羨慕凡人的成長速度。
他們在漫長的光陰之中獲得的成就,而凡人隻需要短短一生就可以達到,凡人的文明以迅猛的速度在廢墟之上重新建立起這個新世界,而對精靈們來說仿佛才過了幾代人的時光。
也難怪它們會選擇避世。
有那麼一瞬間,她大約理解了努美林精靈昔日的選擇。
“布麗安公主,”男人開口道,“你殺了大煉金術士阿瑪施特,今天就不要指望離開這個地方。”
布麗安笑了笑,“小弗裡茨,你以為憑你就能留下我?”
“我當然不能,”弗裡茨道,“而且我也知道你在拖延時間。”
他看向大廳的地麵,目光仿佛穿透那裡,“不過你以為隻有我一個人來了麼?”
布麗安麵色一變。
一陣震耳欲聾的轟鳴從大廳外傳來,仿佛有一頭巨獸在搖晃著這座要塞,驚人的震波令整個大廳都戰栗起來,石柱上產生了明顯的裂紋,大量砂石從拱頂上沙沙垂下。
布麗安驚怒地看著對方道:“你們竟在城市內動用龍騎士之力,外麵是帝國的子民!?”
大廳之下,僅有的兩台升降機在下降的過程中搖晃不已,上麵纜索與索具正發出吱吱嘎嘎的響聲,齒輪摩擦起火,迸射出大量的金色火星子。
方鴴隻感到立足不穩,趕忙一手護住希爾薇德,一邊詢問龍後道:“阿來莎,外麵發生了什麼?”
“該死,”阿來莎在意識中尖叫,“是龍騎士!”
“要是我還在全盛時期,這些可憐的蟲子不值一提,”她憤怒地咆孝道,“不過幸好,方才那些螞蟻進攻之時我留著護盾沒有打開,否則剛才那一下我們就全完了。”
而正是此刻,艾音布洛克要塞之外。
艾音布洛克的市民們正惶惶不安地看著天空,在那兒——仙女座巨大的影子正手擎長弓,指向下方的移動要塞。
它起先已經發出一失,但巨大的光失在橫貫了半個城市之後,擊中了艾音布洛克移動要塞上展開的弧形護盾,然後被偏折向一方,擊中了另一個方向上的幾個街區。
連同街區中的帝國軍和奧述人的選召者一並化作灰儘,在升起的光柱之後,隻在那個地方留下了一個方圓近三公裡的巨大坑洞,而巨坑原本所在範圍的一切建築與生靈都已經灰飛煙滅。
艾音布洛克的市長幾乎被這一幕震得暈厥過去。
他幾乎是氣急敗壞地通知了冒險者公會,讓他們告知帝國軍立刻停止這樣的攻擊,他們根本不是在進攻艾音布洛克,而是在摧毀這座城市,這是帝國的城市。
但塔尼拉爾伯爵收到信息不為所動,隻澹澹地對市政府的工作人員們說道:
“這是陛下的命令。”
人們彼此看了看,一片噤若寒蟬。
而天空之中,第二支光失出現在了仙女座的長弓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