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手撐多媒體講桌, 看著下麵學生的反應, 容他們震驚一會,三分鐘後開口道:“都有什麼想說的, 來,給你們機會, 站起來一個一個說。如果不說, 那就閉嘴。”
學生們默契地選擇閉嘴, 頓時教室裡安靜下來。
班主任掃視大家,開始訓話, “怎麼,人家生病了考第一你們不服啊?不去看看自己平時在乾什麼,彆人平時在乾什麼。這次沒考好的幾個, 自己心裡有數, 是不是考試的時候都沒睡醒, 夢遊呢?拖後腿的幾個我也懶得再說,自己回去反省。馬上就高三了, 算算你們還能混幾天日子……”
一訓就訓了大半節課,訓白了很多學生的臉。
剩下的小半節課留下來讓大家自習, 教室裡沒有一個人敢再說話, 全部埋頭刷刷寫字做題。考好的不敢在沒考好的人麵前高興,沒考好的被班主任罵的透心冰涼,臉都是黑的。
薑昕從看到排名表開始就是淡淡的,沒有明顯的激動得意,也沒有故作驚訝表示自己隻是撞了大運。她的成績是正常水平發揮, 如果彆人沒考這麼多,那她就應該是第一吧。
她不跟彆人比,隻保證自己不失誤就行。
而她能考這麼好,其實也有不能解釋出來的其他客觀原因。因為多活了一世,她比同班同學在這個時間點上多停留了三年,學習基礎更紮實深厚。
前世她摔殘離開學校之前,高中的所有課程都已經學完了,那時候處於複習階段。
她在輪椅上生活的三年,為了麻痹自己,為了心裡的缺憾,每天都會看高中學過的所有東西,一遍又一遍地溫故。背成語,記單詞,在大腦裡畫幾何圖。
對於她來說,除掉學習這部分,那三年可以忽略不計。
等同於一直停留在高中。
一直到把剩下的小半節課熬過去,下課鈴聲響完,教室裡才陸陸續續有人說話。但並不像平時那麼吵鬨,似乎大家的心情都在下小雨。
臉上飄著壓眉的烏雲,小雨下在心裡。
薑昕前排的兩個女生收拾好書包,回頭看向薑昕,“昕昕,你也太厲害了吧。”
薑昕把要用的書裝進書包裡,看向她們溫和地笑一下,“也就還好。”
有點假假的,但也隻能這麼說。
前排兩個女生也隻是單純想誇薑昕一下,確實挺佩服她的,能在那種情況下還考得這麼好。說完就轉回身站起來就走了,一邊走一邊小聲,說的還是這次考試的事。
薑昕背起書包和孟旭一起出教室,落腳下台階去車棚。
五月初,蹭鼻的空氣裡飄著薔薇月季的香味。
孟旭不再和薑昕說考試的事,已經說一天了,嘴巴麻,他現在說:“考完試過幾天就是運動會,這半學期累死了,終於可以輕鬆兩天了。”
每天都是高強度地上課背書做題,能集體放鬆一下還是很爽的。
薑昕對這個無所謂,她是個體育廢,平時體育課上八百米測試都要跑掉半條命,所以對運動會沒有什麼不一樣的期待。至於兩天不上課,她前世離開課堂的時間太長,現在正處於重生不久最珍惜的狀態,並不會覺得興奮。
她接孟旭的話,“你要報什麼項目啊?”
孟旭想了想,“隨便報一個吧,重在參與嘛,你呢?”
薑昕搖頭,“我什麼都不報,我都不行。”
搖完頭目光剛落定,便不巧地看到車棚旁邊的薔薇圍牆下,幾個不良少年在抽煙。
孟旭也看到了,兩人都不再說話,當那幾個人是空氣,一起默聲去車棚推車。
厲沉眯著看這兩個慫貨,把煙從嘴裡夾下來,嗤了一聲。
魏左和鄭浩風都知道厲沉不爽孟旭,那天在紫藤長廊他被程羿東弄得很沒麵子,回去教室就炸了。從那個時候開始,厲沉看到孟旭就這樣子。
魏左和鄭浩風很狗腿,默契地衝孟旭和薑昕吹了個嘹亮的口哨,故意撩惹他倆。
孟旭和薑昕則都不想跟他們計較,當作沒看見沒聽見,不惹事不鬨事,推著車子徑直上路往學校外去。如果真能和這些人計較得清楚,那他們也不會是小混混了。
薑昕到家的時候正好趕上吃晚飯,今天薑爸爸和薑媽媽都在,但薑昩留在學校沒回來。她換好鞋放下書包去洗手,跟薑媽媽說:“媽媽,今天考試成績出來了。”
薑媽媽在桌邊擺筷子,“考得怎麼樣?”
薑爸爸已經在餐桌邊坐了下來,拿起筷子看著薑昕,“班級第幾?”
薑昕洗完手回身,用帶水的食指衝薑爸爸和薑媽媽比個手勢,“第一。”
薑爸爸和薑媽媽默契地一愣,“真的假的?”
薑昕笑笑,“我經常騙你們嗎?”
薑爸爸和薑媽媽也樂了,直接給她夾菜,“昕昕真棒!”
而薑昕低頭看到碗裡的飯菜,嘴角的笑意慢慢淡下去,抿了抿嘴唇。
自從食物中毒暈倒後,她這幾天一直沒什麼胃口。照理說現在都好了,應該恢複才對,但她就是看到飯菜就沒胃口,更不像以前那麼興奮。
有點點惆悵,薑昕夾起一小口米飯送到嘴裡慢慢地嚼。
覺得米飯沒有以前吃起來香,她問薑媽媽,“我們家是不是換米了啊?”
薑媽媽看她一眼,“沒有啊,米飯不好吃?”
薑昕實誠地點頭,“沒有以前好吃。”
因為沒有胃口,吃的也不多。
薑媽媽是按控製好的量給她盛的飯,結果還剩了不少。
想著她可能腸胃還沒養好,少吃點也好,剛好減肥。
薑昕很自覺,吃完飯就回房間看書做題去了。
她也沒把自己胃口不好的事當回事,和薑媽媽想的一樣,覺得是受食物中毒的影響,需要時間慢慢恢複。而在恢複期間,她彆的不想,還是安心學習。
**
校運動會在五月中旬舉辦,那時天氣已經很熱,太陽下跑兩步額角便冒汗。
作為一個跑步都費勁的體育廢,薑昕什麼項目都沒報,安心當個操場邊看熱鬨的小觀眾。而孟旭報了跳高跳遠,他說他蛙跳過杆跳都還不錯,可以得點名次。
薑昕怕熱,在操場外看了一會後就沒再繼續湊熱鬨。
幾個結伴的女生還想玩下去,並不想回教室,她便自己一個人去洗手間洗臉涼爽一把,然後回教室裡坐著看書。
教室裡一直有人,都是些對運動會沒興趣,隻想抓緊一切學習時間的學生。
高中這個階段,很多學生都是爭分奪秒拿命在學習。
到高三,有的人甚至瘋狂到睡覺時間都一再壓縮。
薑昕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呼氣,白色吊扇沒掛在她正頭頂,但扇出來的涼風也驅散了她身上不少熱度。微微浮躁的心在風扇的呼呼旋轉聲中靜下來,她抽出習題冊來做題。
被水打濕的碎發貼在額角,吹著風,不一會便乾了。
教室裡此時坐著的都是專心學習的人,整棟教學樓上人又少,所以便顯得格外空闊安靜。但操場離得不遠,偶爾能聽到爆發式的尖叫和加油。
筆尖在紙頁上沙沙地走,薑昕把自己沉浸在題海裡。
因為做題做得認真,她沒有在意教室裡是不是有人進出。
凳子方腿擦過地麵,感覺到旁邊的座位上坐下個人,薑昕下意識地以為是孟旭回來了,因為正在做題沒抬頭,就這麼問了句:“你比完啦?”
問完寫上答案,抬頭一看,被眼前的人嚇得懵住了。
在她旁邊坐下來的不是孟旭,而是厲沉。這人身形高大,坐在桌位間顯得有點擠,穿著短袖灰T,嘴裡嚼著口香糖,臉上是常年都掛著的那副吊兒郎當的表情。
不知道他怎麼會來他們班,而且在她旁邊坐下來。
薑昕驚得沒敢出聲,連呼吸都下意識屏死了,反應遲鈍地愣了片刻。
厲沉手裡拿著孟旭的英語書,翻兩下扔在桌麵上,看向薑昕,“小胖子,這麼愛學習啊?”
薑昕終於有了反應,咽下幾乎要破體而出的慌措,連忙要站起身走人。
結果起身的動作剛做了一半,被厲沉捏住胳膊一把拽坐了下來。
胳膊上的壓力讓薑昕怕得要暈厥,也惡心得想死。
她拚了命地掙脫開,卻因為慣性“轟”地一聲從凳子上跌到了地上。
眼眶瞬間就濕了,但她拚命忍著。
厲沉看著她蹙蹙眉,展開眉心後一臉玩味,“看到我這麼激動?”
薑昕吸一下鼻子,對他這不明不白的態度感到懼怕和惡心。哪怕他現在對她沒有想欺負的心思,她也不會把他當成一個普通校友,不會和他多說一句話。
她從地上站起來,強迫自己冷靜,嗓音微噎著問他:“請問,你有什麼事?”
“沒事。”厲沉看著她,慵懶地往後排的桌子上一靠,後背壓著課桌沿,“無聊,來找你玩玩。”
從上次被厲沉在市圖書館截住要了號碼開始,薑昕就隱隱覺得厲沉還會找自己麻煩。當時她看到了他親彆的女生,算是給自己惹了麻煩。
事情已經發生了,她隻能想辦法保護自己。
前世有仇,薑昕並不想和這一世的厲沉再有任何交集。就算有些事情沒發生,但厲沉永遠是那個愛憑心情欺負人的暴躁少年。她也不想惹毛他,拿捏著合適的語氣說:“我還有事,那我先走了。”
班裡坐著的幾個同學在默默往她這邊看,她攥緊的手心裡全是汗。
說完這話她沒再站著,轉身就走。剛走兩步,又聽到厲沉說:“去給你的護花使者加油啊小胖子?”
薑昕停住步子,頓片刻折身回來。
她站在課桌一角,微微頷首麵對厲沉,像是鼓起了極大的勇氣,小聲對他說:“我那天真的什麼都沒看到,我隻想好好學習。”
厲沉盯著她,沒再說話,突然伸腳猛踹了一下旁邊的凳子,嚇得教室裡的幾個同學一跳。然後他一臉沒勁地起身,甩著膀子出教室走了。
他難得興致好,主動過來找她聊聊天,想逗逗她。結果這小胖子見了他,還是慫得像老鼠見了貓一樣,讓他忍不住暴躁想發作。
這小胖子不上道,吃膽小片長大的吧?
真是白給她麵子了。
厲沉走出教室,在外麵碰上葉蔓。
他臉上帶著散漫氣,而葉蔓的臉色則不是很好看。厲沉也就一眼掃過去,連聲招呼都沒打,便直接走了。女朋友不女朋友的,在他心裡也就那樣。
葉蔓不是自己一個人,身邊還站著個女生,紮著誇張的歪馬尾,臉上塗了淡粉,嘴上有唇彩。
葉蔓等厲沉走掉,臉色也沒變得多好看。沒再往教室裡去,她轉身回頭,拉著那個女生離開教學樓區,找了個沒人的地方。
歪馬尾女生是最近和葉蔓相處比較好的一個朋友,也就是厲沉他們班那個,叫汪璐璐。
本來打算和葉蔓來他們班休息會,因為不用爬樓,沒想到就看到厲沉坐在薑昕旁邊,拉她胳膊把她扯回到凳子上的畫麵。
兩人坐在銀杏樹下的舊長椅上,胳膊印上半截光。
汪璐璐吃著棒棒糖,“厲沉是不是和那個小胖子較上勁了?”
葉蔓坐著出神,搖搖頭,“不知道。”
汪璐璐捏著棒棒糖看一眼葉蔓,看她一臉不高興,撞一下她的胳膊道:“乾嘛啊?你不會是吃醋了吧?吃那個小胖子的醋?”說完便笑起來了。
葉蔓看她笑,瞥她一眼,“我沒有。”
汪璐璐停住笑,“放心吧,我感覺肯定是因為孟旭啦,厲沉不可能是看上了那個小胖子。你想啊,厲沉隻喜歡纖細精致漂亮款的女生,像你這樣的,什麼時候喜歡過胖的?雖然薑昕是長得挺可愛,但當同學朋友還行,拿來談戀愛,咦……怪怪的。”
聽汪璐璐這麼說,葉蔓吸口氣把腰挺直起來,心裡想,嗯,薑昕沒有她漂亮,從小到大都在她身邊給她當陪襯當綠葉,一路旁觀著小男生追她說喜歡她。
她也就成績好,而厲沉才不會喜歡她那種成績好外貌又不拔尖的。
這麼想,心裡舒服很多。
葉蔓看向汪璐璐,眼角有一點笑,微抿嘴唇衝她點點頭。
**
因為運動會,厲沉帶著幾個一起混的人,根本沒在學校裡呆多久。
下午沒等到放學,一群人就出去吃喝玩樂去了。
葉蔓和汪璐璐跟著一起,也沒在學校等到放學。
幾個人去吃了點東西,然後找包廂坐下來打牌唱歌玩遊戲。
未成年人,能做的事也不多,來來去去都那幾樣。
打牌的時候,葉蔓挨著厲沉坐。
每次這種時候葉蔓都覺得倍兒幸福,如果厲沉能再對她上心一點好一點,她大概就幸福爆了。可是這隻能想想,厲沉本來就是一匹難以馴服的野馬。
野和不羈,也算是他身上的一種魅力吧。
一局牌打到一半,魏左把吸完的煙按在煙灰缸裡,問一直沒說話的葉蔓:“嫂子,早就讓你拉小胖子入夥了,這都多長時間了,怎麼一直沒把人請來?到底能不能行啊?”
提到薑昕,葉蔓不是很高興,臉色微僵一下,“行不了的,請不來,她不是個會參加這種局的人。”
魏左還沒說出話,厲沉接一句:“她是會參加什麼局的人?”
葉蔓看向厲沉,看他臉色淡淡的,低聲開口說:“她的心裡隻有學習一件事……”說著想到白天自己在教室外看到的一幕,猶豫片刻又問厲沉:“你今天去我們班找她……乾嘛啊?”
厲沉看著手裡的牌,鬆開手指丟下兩張,“光天化日,你覺得能乾嘛?聊聊天。”
葉蔓微微壓口氣下去,“厲沉,她是我前閨蜜,是她跟我提絕交的,我不想再和她說話做朋友。你能不能彆想著拉她入夥了,我不想看見她。”
厲沉語氣隨意,“不想看見就不見……”
說著看她一眼,“彆管太寬。”
葉蔓胸間悶著一口氣,突然覺得有點繃不住,失望和委屈掛在眉梢眼角,她低著頭不出聲。這樣片刻,聲音微冷開口:“厲沉,你能不能稍微尊重我一下?”
這他媽又是作死,正打著牌抽著煙喝著啤酒樂嗬著呢。
厲沉最討厭葉蔓不分場合擺出這張死人臉,這種情況下看都懶得看她,直接對她說:“累了就回去洗洗睡,不送你了。”
委屈更盛,眼淚從眼眶裡滾出來一滴。
葉蔓雙手握拳,按在自己的大腿上,嗓子裡哽得難受,大概出聲就會是顫抖的音色。
她本來脾氣就不算好,在厲沉麵前已經足夠卑微了。而卑微沒有儘頭,她跟他在一起這一個多月,忍耐了很多次,每次都告訴自己,他會變好的,他隻是脾氣不好而已。
而結果,常常令人失望。
情緒積攢了幾回,這會是有點臨近了爆發點。葉蔓被壞情緒牽著走,不太能忍得住,一副男人眼裡無理取鬨的姿態,冷聲又失望地說:“你想拉她一起玩,到底是因為孟旭,還是因為你喜歡上她了?你品味不會那麼差吧,喜歡一個胖子。”
厲沉厭煩她無理取鬨的樣子,也沒那精神心力跟她吵架,語氣微懶卻極具威懾力道:“在我沒發怒之前,自己滾。”
眼淚又滾落幾顆下來,自尊被碾碎灑了一地,撿都撿不起來。葉蔓坐不住了,抓起自己的包站起身就衝出了包廂。
她和厲沉平時相處的時候一切都還好,但隻要她有情緒,厲沉一秒都不會容忍她。她在這段關係裡受委屈,就是因為沒有一點生氣鬨情緒的權利。
隻要她有情緒,厲沉不是讓她滾就是直接避著不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