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忙完回到家, 程羿東把薑昕那隻鞋子洗了洗。本來就是買的新鞋, 隻穿了半天，洗起來也不麻煩。
洗好後烘乾, 程羿東把它放去大衣帽間的鞋櫃裡。小小的一隻放在中層中間，被他的大鞋碼鞋包圍著, 襯得更加小隻可愛。
像小孩子的鞋, 意外的萌。
擺好鞋後, 他去書房裡坐下。
椅子托著後背，微微出神地坐一會後, 他吸口氣，身子微起前傾，摸起煙捏一根出來放進嘴裡。打火機點了火, 往書桌上一扔, 轉了幾圈撞到煙灰缸。
煙蒂含在嘴裡有一絲苦味, 他吐出一口煙霧，微微垂下頭。
這一整天下來的所有畫麵, 都還在他腦子裡像放電影一樣，無限次地重演。壓在體內的衝動要破體, 叫囂著為**衝鋒。
煙抽到一半, 視線裡出現一遝白紙。
目光盯落在白紙上，煙繼續往嘴裡送。而他看那些白紙，仿佛是看到了薑昕。他從第一眼在仙鶴湖看到她，就覺得她身上的氣息乾淨到過分。
還有夢裡，也是一樣。
像眼前的這些紙, 白得過分，就讓人想忍不住想毀掉。
詭異的心思漸盛，程羿東眼底烏黑。
稍一會，他用食指和拇指捏著剩下的小半截煙，伸出去燙在白紙上，燒開一圈灰煙黑洞。
下麵的幾層，也被燒壞。
燒到煙支滅了火星，他把煙頭扔進煙灰缸，從書桌前起身。
桌上白紙半毀，被燙開的地方鑲著灰色的邊。
是另一種美。
**
薑昕的養胃計劃沒有成功。
暑假過去一大半，還有十天不到開學，她的體重毫無增加的跡象，反而還又瘦了兩斤。因為夏天城市悶熱的原因，胃口沒開起來，吃的東西也還是少。
她在臥室裡量體重，被敲門進來的薑昩看到。
薑昩連她體重計上的數字都不看，直接到她書桌邊的椅子上坐下來，玩著手裡的手機，跟她說：“薑二憨，彆想不開亂折騰了，認命吧。”
薑昕從體重計上下來，穿上拖鞋到床邊坐下來，“哦。”
她的床上用品都是薑媽媽買的，也基本全是粉色的，把她身上的精致少女氣烘托得更重。
薑昩覺得，也就薑昕這樣的才能滿足得了薑媽媽對粉色的喜歡，坐在這些粉色東西裡，真的能讓人看著覺得粉嫩可愛。
換了彆人，那得土成豬。
她自己是土成狗的類型，房間所有的被子枕頭牆紙，乃至穿衣服和用的東西，從來都不碰粉色。不是黑白灰就是深藍墨綠，永遠不擔心會出錯。
所有激發少女心的東西，都跟她無緣。
她又坐在椅子上看了一會手機，放下來轉頭看向薑昕，“對了，有事跟你說。”
“嗯。”薑昕在心裡默默安慰自己認命這件事，看向薑昩，“你說。”
薑昩坐著椅子轉一圈，直接正對薑昕，“我跟江老師約好了，明天去她家，她說在家實在閒得發慌，所以請我過去做客。你，陪我一起去。”
薑昕懵一下，“你自己不能去嗎？”
薑昩滑著椅子直接逼到薑昕麵前，“我這不是不好意思嘛，江老師家多有錢啊，我就一土老帽，一個人過去，我這心裡沒底啊。你陪我一起，我們兩個土老帽，那我就輕鬆多了。再說了，江老師也邀請你了，叫我把我可愛的妹妹也帶去玩，陪陪她老人家。”
薑昕想了想，“可我和江阿姨都不怎麼說得上話，都是你們說話，我怪尷尬的，我不想去。”
薑昩直接上去按著她的腿，盯著她的眼睛，“你上次在西山，不是跟江老師他兒子玩得挺默契的嘛。要不讓江老師把他兒子叫回去，更熱鬨一點。”
想到在西山仙龍洞，被程羿東背著弄得臉蛋熾熱像燒了火，連心臟跳得都快。
後來去買鞋，他還單膝跪地要給她穿鞋，差點沒嚇死她。
薑昕搖頭，“那是因為你們不理我們，老把我和他丟後麵，我們插不進你們的小集體，才兩個人一起玩的，哪裡挺默契了？明明是兩個尷尬湊一起。”
薑昩繼續盯著她的眼睛，目光認真，“真不去嗎？”
薑昕抿抿嘴唇，有點怕薑昩暴躁，“不太……想去……”
薑昩突然腰身一軟，雙手合掌，嚇得薑昕猛地一跳。
薑昕以為她要乾嘛呢，結果她突然擺出一副可憐的樣子，哀求薑昕：“薑小昕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孩子，最美麗最善良最懂事，陪我這一次好不好？”
薑昕在思考，默默往後挪身子。
薑昩看著她繼續說：“江老師雖然退休了，但在我們係的影響力還是在的。而且她在曆史上搞了一輩子的研究，底蘊很深厚。你也知道我從小就喜歡曆史，要不然大學也不會報這麼不討喜的專業。我現在好不容易認識了江老師，能跟著她多學一點東西，你不能幫幫我嗎？在江老師的指導下，說不定我到時候直接保研留校呢？這是第一次，我一個人真不好意思去，第二次那就無所謂了。求你，薑小昕。”
薑昕還在想，薑昩卻突然蹭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了。
不再管薑昕，她氣勢洶洶地轉身就往外走。
薑昕又嚇了一跳，一看就不對，“你乾嘛？！”
門外傳來薑昩惡狠狠的聲音，“拿我的拳擊手套！”
敬酒不吃吃罰酒，今天特麼捶你一頓明天照樣帶過去。
薑昕怕了她了，幾步跨到房門口，扒上房門，“去去去，去呢。”
尷尬就尷尬吧，為了親姐姐的學業和未來，陪就陪吧。
薑昩變臉比翻書快，回頭過來一把抱住薑昕的胳膊，“走，可愛的薑小昕，下去請你吃冰棍。”
薑昕指指冰箱，“家裡不是有嗎？”
薑昩拉著她走，“出去逛一圈唄，悶一天了在家。”
薑昕好說話，“哦。”
姐妹倆換鞋下樓，去小區外麵的小超市逛了逛。
買冰激淩冰棍之前，薑昩帶著薑昕先在貨架間拿了點其他零食。
以前薑昕看到這些零食就流口水，現在站在貨架間都不知道自己想吃什麼，覺得都吃過，味道都那樣，沒有特彆想吃的感覺，無比沒勁。
對吃的這麼沒**，人生簡直無趣。
兩個人看了兩排貨架，扔了幾包零食在購物車裡。
走到貨架儘頭拐彎的時候，突然撞上了葉蔓。大半個暑假下來，住在同一個小區，薑昕也沒和葉蔓碰上麵。這是暑假第一次碰到，好像有點意外。
其實薑昕不怎麼意外，薑昩更是平常，還笑著招呼了葉蔓一句：“蔓蔓也來逛超市啊？”
而此時的葉蔓在發怔，滿臉的震驚和不敢相信，根本沒聽見薑昩跟她打招呼了。她盯著薑昕的臉，仿佛看到了無比驚悚的事情一樣。
打了招呼被無視，薑昩沒當回事，對葉蔓又說：“我們家薑小昕瘦了，是不是很漂亮？”
葉蔓有點回過了神，這時才看向薑昩，跟她說了句：“姐姐好。”
說完沒再站著，直接繞過薑昕和薑昩走了。
薑昩嘴角的笑意僵住：“……”好尷尬。
薑昕則像沒看到葉蔓一樣，推著購物車繼續往前走。
薑昩跟上薑昕，一隻手搭在購物車上，“以前天天粘一起，現在關係斷得這麼絕的嗎？怎麼見個麵都跟仇人似的，你倆到底咋回事？薑小昕你還沒跟我說過呢。”
薑昕推著購物車往前走，不接薑昩的話，嘴裡嘀咕，“我要吃薯條吃薯片，吃蝦條吃蝦片，吃糖果吃乾脆麵，吃麵包吃冰激淩，吃漢堡包吃大雞腿……”
薑昩忍著想打人的衝動，“狗-屎吃嗎？”
薑昕搖頭，“不吃。”
“……”
**
葉蔓拎著買好的零食回到家，坐在沙發上吹空調。
剛才在小超市看到的薑昕的樣子似乎印在了她腦子裡，她現在滿腦子都是她。
吹著空調還覺得熱，心裡異常憋悶，感覺要喘不上氣。
右手大拇指無意識摳著食指，摳得通紅。
葉蔓和薑昕兩個人從小都可愛，但薑昕比葉蔓更白，所以小的時候，是薑昕更可愛一點。但後來慢慢長大，葉蔓出落得越來越高挑，而薑昕一直在微胖到胖中間徘徊，所以就變成了葉蔓比薑昕漂亮。
葉蔓習慣了自己比薑昕漂亮，習慣了薑昕的襯托。
她不知道這大半個暑假發生了什麼，她明明記得，放假的時候薑昕的臉還是肉肉圓圓的，偏向普通。現在薑昕的臉蛋變小了一圈，五官被成功凸顯出來，好看得跟精確計算過一樣。
葉蔓抬手捂住臉，一口氣深吸下去吐不出來。
心想老天爺是打盹了吧，為什麼要這樣不公平地對她？
薑昕背叛她們的友情傷害了她，她討厭薑昕。
厲沉在運動會的時候因為薑昕而跟她吵架，她就對薑昕達到了厭惡的程度。
本來，薑昕的學習成績已經比她好很多了，好到她死都追不上。然後薑昕還運氣好地跟孟旭成了好朋友，厲沉都不敢惹孟旭。
除了和孟旭交好以外，厲沉也各種想拉她入夥。
這些都還不夠嗎？！
為什麼現在又讓她變得這麼漂亮？
為什麼？？？
葉蔓放下捂臉的手吸鼻子，掏出身上的手機給汪璐璐打電話，“心情不太好，有空嗎？出去玩會？”
汪璐璐在電話那頭回答她：“好啊，我化個妝。”
說完又問：“你心情不好不找厲沉陪你啊？”
葉蔓微冷地笑一下，“不找他。”
暑假過了大半了，厲沉跟他媽人間蒸發了一樣，一次都沒找過她。
她早就撐不住了，每天都在想分手。
可是為什麼一直沒分呢？
還是有點不甘心吧。
**
水貨心理醫生俞周的辦公室內。
程羿東斜躺在沙發上，抽著煙看他房頂上新換的燈。
看得久了，眼睛裡全是光影泡，一層套一層。
俞周坐在辦公桌邊寫著什麼，寫好了合起文件夾，塞去架子上。
過來程羿東旁邊坐下，自己倒杯茶喝，端往嘴邊的時候問他：“你最近煙癮是不是變大了？”
程羿東抽著煙不說話，他繼續說：“彆他媽把我沙發燒壞了，很貴的。”
程羿東答一句：“燒壞了賠給你。”
俞周罵他一句：“臭奸商。”
程羿東還是看著燈，“你水平這麼差，真有人來找你看病？”說著坐直起來，把手裡的煙按滅在煙灰缸裡，“你怎麼還沒餓死？”
俞周白他一眼，喝口茶放下杯子，“找我聊天都要收費，你剛才進門的時候我就給你計時了，待會走的時候按時間付錢，這次彆想賴。”
說著給程羿東倒了杯茶，放到他麵前。
程羿東不喝，繼續斜躺回身下的單人沙發上，看著俞周，“陪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