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 程羿東也沒有回霧城，因為孟旭沒走。
他一邊選擇相信時間沒有讓孟旭的品性變壞，一邊也不能十分放心，所以就留著不走了。這件事非得有個結果, 他才能放下這顆心。
也就在這幾天裡, 他花費了大量時間和精力從國外請的人，處理好自己所有的事情，回到了國內, 到他們公司任職去了。這是他在國外相處過的人，值得信任且能力很強, 回來幫他打理公司。
本來應該他親自迎接並帶人接手公司項目的, 現在隻能先表歉意，讓助理帶他先熟悉起來。好在是老朋友，也沒什麼大問題。
正好人來了, 他在帝都也輕鬆了不少。
程羿東一直想約孟旭見麵談談，但孟旭現在一點麵子都不給他, 就是不見。但幾天後他也膩了，大概是發現了薑昕對他確實隻有很單純的友情。
其實不需要刻意證實的, 他在國外這麼多年, 薑昕想聯係到他很容易，但她一次都沒有主動聯係過他，就已經說明一切問題了。
她隻拿他當朋友，遠了就生了。
一切都開始變得索然無味，沒趣。
三天後的下午, 孟旭停止了自己那毫無意義的行為，在一家咖啡館要了間包廂，靠在沙發上給程羿東發了地址定位。
他不給程羿東麵子，這算是給他機會。
程羿東收到信息後到的很快，直接找到包廂。
他沒孟旭那麼年輕氣盛，懶得跟他鬥氣擺譜，隻想和他好好了結過去的事情。兩個人的血緣關係切不斷，總是要麵對的。
孟旭一副很從容淡定的樣子，不慌不忙，問程羿東：“喝點什麼？”
程羿東配合他，隨便點了杯黑咖啡。
點好了喝的，兩人麵對麵冷了一陣。
等到咖啡上桌，程羿東抿了一口，才先開口：“說吧。”
孟旭以前非常欣賞他從容有度的樣子，甚至崇拜他，也因為這個而喜歡他信任他，而現在看在眼裡卻覺得非常討厭。
表麵君子，背後小人。
孟旭不跟他比淡定了，伸手從身上摸出一張紙，展開後讓程羿東看一眼，看他看清楚後，當著他的麵，橫一道豎一道撕成了碎片。
撕完放在桌麵上，目光冷盯他。
那是放棄財產繼承的協議書，程羿東知道，是孟旭媽媽當年簽字按了大拇指的。他對這個無所謂，孟旭就算想回來到公司上班，他也不會攔著。
該他媽媽的，該他的，想拿走就拿走。
本來這協議就是當年他媽媽和程媽媽鬨翻了賭氣簽的，現在程媽媽和他媽媽母女關係早緩和了，這東西沒人當真。
孟旭仍然是想挑釁他，但這個真沒用。
程羿東淡淡的，看著他問：“還有什麼招？”
孟旭終於還是不太能控製情緒，盯著程羿東，目光慢慢憤恨起來，“你就這麼心安理得嗎？”
程羿東低頭垂眸，再看向他，“我確實欠你一句道歉。”
“一句道歉就完了？”孟旭情緒微微激動。
他想著自己不能這麼被程羿東牽著走，忍了一會，讓自己看起來平靜，看著程羿東又繼續挑釁：“你真的喜歡薑昕嗎？喜歡她你讓她一個人留在帝都讀書？你為她付出過什麼？我至少為她……”
“彆再這麼幼稚了。”程羿東打斷他的話，沒讓他把當年的事說出來，“你是不是還是不懂？你那麼做不叫付出，隻會給你喜歡的人增添壓力和負擔。有壓力的喜歡，自毀式的付出，誰敢接受？”
“彆教訓我！”孟旭厭煩他這個樣子，厭煩透了。
他終於還是忍不住了，帶著點脾氣看著程羿東，“因為我幼稚所以你算計我出賣我？我拿你當我最親的親人，把你當成是我最信任的人，你拿我當什麼？”
程羿東目光認真起來，“我算計你什麼？出賣你什麼？”
孟旭一臉“你彆跟我裝蒜”的表情，“我信任你才什麼都跟你說，可你呢，你喜歡上我喜歡的人，為了把我踢開，轉頭就告訴我爸媽，破壞我的表白，逼著我出國。把我玩在手掌心裡，開心嗎？得意嗎？”
程羿東的目光更認真了點，看起來有點冷，盯著孟旭問：“你腦子裡除了愛情還有什麼，你渾身上下哪裡值得我費心算計你玩弄你，你都一條一條告訴我。”
孟旭不示弱，“不是你的算計，我當時就跟薑昕表白了！”
程羿東直話直說，“可她不喜歡你，也不會喜歡上你。你對她表白，為她放棄好的大學，就算她喜歡你，你連自己的未來都保證不了，你拿什麼給她未來？還是你想好了要拿這種所謂的付出來要挾綁架她，讓她因為虧欠跟你在一起？”
孟旭聲音高起來，“這都不關你的事！”
程羿東從沒打算做什麼假好人，也沒打算把自己從這件事裡完全摘出去，直接承認，“對，我喜歡薑昕，我不可能讓你跟她表白。”
“所以你還是算計我！”孟旭幾乎吼起來了。
吼完後低下頭，平複了好一會情緒。
而程羿東沒有因為他情緒激動而態度變弱，他依然認真直接，“不需要我算計你，是你自己幼稚愚蠢，沒有一個十八歲的人該有的樣子。我確實有自己的私心，但就算我不喜歡薑昕，當時一樣會把一切都告訴你父母。你有沒有想過你那麼做，最後會落得什麼下場？”
孟旭現在沒那麼激動了，隻是冷笑，“彆說得這麼冠冕堂皇，說得再好聽，也掩蓋不了你自私冷血的本性。也抹不掉，你用見不得光的手段，搶你外甥喜歡的女孩的事實。”
程羿東看著他，“你覺得我是搶？”
孟旭認定了，“不是搶是什麼？如果當時我留在她身邊，你怎麼知道一定是你？我和她在一起的時間長，我們每天都在一起。你把我逼出國，你贏了。”
程羿東看著孟旭的眼睛，看了很久。
如果這不是他親外甥，他不會在他身上浪費一點時間，也不會跟他說這麼多廢話。
他往後靠到沙發背上，輕輕吸口氣，保持耐心，“從你私自填那樣的誌願開始，你就已經輸了。我不是你的監護人，你應該知道，出國是你爸媽的主意，因為他們不相信你在那樣的情況下還能安心去複讀，他們也不能接受你去讀那個很爛的大學。因為你，你媽找了你外婆找了我。你比我更清楚，她之前有多麼不願意和程家扯上關係。不過也好，你媽和你外婆借著那次機會和解了。”
他確實沒有費心做什麼，雖然心裡有自己的盤算，但談不上算計，是孟旭直接把機會擺在了他麵前，他不過說了幾句話，就把他這個障礙直接掃除了。
把一切告訴孟旭的父母，他父母自然會斷掉他所有的念想。
孟旭當時私自填報了那樣的誌願，能走的路隻有三條，一個是複讀，一個是去他想去的大學，第三個就是出國。
他父母幫他選擇了出國，三條裡最穩的一條路。
因為孟旭的事，他媽媽感受到了孩子不聽話多麼讓人頭疼，又不得已找程媽媽和程羿東幫忙，程媽媽和她母女倆有了共同要“對付”的人，一來二去，僵化的關係就慢慢緩和了。
孟旭不想聽他說這些，也聽不進去，他認定程羿東操盤了一切。
程羿東似乎也從他的麵色裡看出來了，坐直了身子，又開口：“我以為這四年你能成長一點，現在看來，並沒有。”
孟旭目光瞥開在一邊，“說了彆再教訓我。”
他還在鑽牛角尖，還是糾結在程羿東算計他並搶了薑昕這個點上。
他想了一會，激動裡摻雜進一點委屈，看向程羿東，“都是我活該是嗎？我不配喜歡薑昕，不配跟她表白是嗎？我就活該，被你安排得這麼明白？被自己最信任的人那樣對待，我不可以難受是嗎？看著自己最親近的人和最喜歡的人在一起了，我不能怨恨是嗎？！”
程羿東就是那麼一副毫無悔意的樣子，他也確實從來沒有後悔過。他從決定那麼做開始，就知道自己對不起孟旭，會傷害他，但他還是那麼做了。
想說句抱歉，又覺得分量太輕，一時說不出口。
他倒是希望孟旭能自己想通，彆再在這件事上繼續浪費時間。
孟旭眼眶有點發紅，盯著程羿東繼續說：“明明有更好的處理方法，可你為了你的愛情，選了一種讓我最屈辱最痛苦的！我們之間有十八年的親情，結果我在你心裡，比不上薑昕的一根頭發，是不是？”
他可以等他被薑昕拒絕了，勸他死心，讓他重新考慮誌願的事，讓他理智一點，告訴他未來更重要。可是他一點都沒有為他考慮，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薑昕，選擇了用那樣的方式傷害他，就為了他的愛情能夠純粹不糾結。
“我就是恨你！”
孟旭眼睛血紅，看起來情緒已經波動到了頂點。他語氣極重地扔下這句話，沒再坐著，動作很大地起身，帶著滿身的不安定因子走了。
程羿東目光隨了他到包間門口，起身跟他一起出去。
他是為他來的，不是來喝咖啡的。
孟旭出了咖啡廳後還陷在自己的情緒裡，仿佛把自己與這個世界隔離了開來，處在一個獨立的空間裡，周圍的一切離他都很遠。
他好像聽到程羿東在後麵叫他，他沒回頭。
他踩上斑馬線過馬路，過往的車輛在斑馬線前停下來，給他讓路。後來發生的一切都太快，他記憶停頓點是，自己被人從身後推了出去，耳邊劃過刺耳的刹車聲，以及幾乎震破他耳膜的撞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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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昕接到電話聽說程羿東出事的時候，正在和自己的導師討論一個案例。接起電話不過半分鐘，她的臉色就變得煞白。
趕到醫院，程羿東正在搶救中。
薑昕過來的一路上都沒讓自己哭，忍著所有動蕩的情緒，看到孟旭坐在急救室外麵，跑過去問他：“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事了？”
孟旭此時僵得好像沒了靈魂一樣，木愣著解釋，“在過馬路，所有車都停下來了，隻有那一輛沒停，直接撞過來了……”
那裡沒有紅綠燈，隻有過馬路的斑馬線。
薑昕看著孟旭的樣子，眼淚憋在眼眶裡打轉。
她是忍不住想要哭的，但現在能看著她哭讓她隨便哭的人躺在急救室裡，讓她怎麼哭啊？她不哭，她要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