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道:“送出去罷。”
無念應是。
謝如聞將采來的蓮插在白玉瓶裡,還給擺了擺,清新雅致,與謝玄燁一道用了晚食後,她喚浮生:“拿小藥箱來,我給哥哥換藥。”
浮生對她笑說:“十五娘,你來之前我剛給公子換了藥,大夫說了一日隻可換一次,不然傷口愈合不好。”
謝如聞看了眼謝玄燁,隨後問浮生:“傷口可好些了?”浮生回她:“用的都是頂好的藥,歇了一宿,已經好多了。”
謝如聞不再問了,在閣樓上待了會兒,待夜色暗下,她催著謝玄燁回屋裡歇著,自個提燈回了她院中。
——
如謝玄燁所說,次日天還微亮,就淅淅瀝瀝的落起了小雨,春日裡的雨清新,落在花上,葉上,都顯得春意盎然。
謝如聞不喜雨天,晨起未去謝玄燁那裡用早食,本打算待雨停了後再去見他,結果辰時的時候,浮生來了她這裡。
“十五娘,公子讓您稍作打扮去滿月院一趟,河東柳氏的九公子一早來了彆苑,正在院子裡和公子下棋呢。”
謝如聞秀眉抬了抬,過了片刻,才問浮生:“哥哥還說了什麼?”浮生搖頭:“公子隻說了這些,沒彆的了。”
昨日謝玄燁說了會給她相看親事,她在心裡有準備,可這是不是太快了些,哪能昨日剛說,今日就邀了人來。
她皺了皺眉,綠竹上前道:“十五娘,公子等著呢,我給你梳頭上妝罷。”
謝如聞往滿月院的方向看了眼:“梳頭可以,不必上妝了。”雖說女為悅己者容,可男子若以貌相人,也不妥當。
謝如聞簡單收拾一番,換了身素淨的衣裳,她撐傘來到滿月院時,謝玄燁正和柳氏九郎柳殊在院中八角古亭下下棋。
雨落的不大,細細密密的,謝如聞走進古亭時,一局棋也已進了尾聲,謝如聞一眼就瞧出這局對弈,柳氏九郎輸的很慘,為了給人留點麵子,她正欲先去二層閣樓上待會。
謝玄燁卻收了棋子,喚住她道:“閣樓上觀景甚好,阿聞帶柳九郎上去看看風景罷。”一局棋作罷,柳九郎心下鬆了口氣。
他在家中時,便常聽兄長說,謝氏三郎君的棋藝一絕,今日下了一局,果真如此,適才他瞧見謝氏十五娘走過來。
正不知所措呢,好在,三郎君給他留了麵子。
謝如聞看向謝玄燁,對他點了頭,隨後看向一側的柳九郎,嗓音平和道:“春日裡景好,柳九郎隨我來吧。”
她言語從容,落落大方,平日裡都喜著亮色的衣裳,偏今兒換了身素淨的,又未施粉黛,一張清麗的嬌靨,更顯出天生麗質。
柳九郎與她那雙含情綴笑的眸子隻相視了一瞬,便急忙垂下,上前一步對她見禮:“有勞十五娘。”
二人撐著傘一前一後往木梯上走,謝如聞頭一回與人相看,在心裡想著,上了閣樓,該與柳九郎聊些什麼。
她秀眉微微皺著,回身往院中那道頎長的身影處看了眼,就這一眼,晃了神,腳下木梯因著雨天濕滑,讓她沒踩穩,整個人身子就要往後倒。
她‘呀’一聲,纖白指節握住木梯邊沿時,正巧柳九郎在身後也扶住了她,謝玄燁本還坐在棋盤前。
已然站了起來,腳下步子抬動,又在柳九郎扶住她的那一刻停下來,眸光深邃的望著木梯上的兩道身影。
柳九郎是如何扶住了謝如聞呢?一隻手落在她的左肩上,另一隻手拖在了她的後腰,被他丟掉的油紙傘正往樓梯下滾。
少女身上的裙擺如綻放的花往後曳開。
親密。
又顯旖旎。
謝如聞回過神來後,對柳九郎頷首了下,心中有些懊惱,腳下步子加快,上了閣樓,兩道身影被閣樓隔絕在了另一側。
一刻鐘後,柳九郎下了閣樓,神色舒展,心情愉悅,肉眼可見的與謝如聞相談甚歡,他上前來與謝玄燁告辭。
“謝三公子的攬月苑果真名不虛傳,改日定再來拜訪。”
謝玄燁垂眸看了他一眼,神色不明:“柳九郎慢走。”
柳殊頷首,莫名覺得謝三公子的態度不如與他下棋時來得溫和,他想了想,許是適才他失禮扶了下十五娘。
可那是情急之下,才會失禮的。
柳殊沒再說什麼,謝三公子是十五娘的兄長,看到那一幕,心中不舒服也是應該的,想來隻要十五娘願意。
謝三公子也不會阻攔。
他來攬月苑前,家兄與他說十五娘並非謝氏血脈,既如此,嫁給他乃是高嫁,他今日來這裡,一是家兄的安排,二來,是因十五娘有謝三公子的照拂,娶了她,日後在朝中定會如魚得水。
如今,他見了十五娘,對她一見傾心,日後她若嫁給他,他定會好生待她的。
柳九郎離開了。
謝如聞也從閣樓上走下來,她的神色溫和,依舊是讓人瞧著心情愉悅,謝玄燁垂眸看向她,雖知適才她定是沒有碰著,還是問她:“腳崴著了嗎?”
謝如聞搖頭:“沒有。”
霧雨中相視片刻,謝玄燁見她凝眉靜思,開口道:“先不急著做決定。”
謝如聞問他:“哥哥覺得他行嗎?”
謝玄燁避開她的眸光,在石桌前落座,邊撩袍坐下邊道:“阿聞可再選選。”謝如聞聽到他的話,對他點了頭。
再選選。
那就是他都沒看上。
她眸光清澈,在謝玄燁身上停留片刻,懶散道:“昨夜沒歇好,我回去補覺了。”她撐傘走出幾步,至院門前時。
又突然回轉過身來。
天幕之上的雨水似是更稠密了,她手中撐著的山水油紙傘在滴答滴答的輕響,隔著綿密雨霧,八角古亭下的郎君正舉杯用著茶水,他的手修長而好看,麵容俊美,輪廓分明,坐在那裡令人賞心悅目,矜貴從容,她的生活裡這些年隻有他。
難免給她相看男子時,她會拿他人和他作對比,她昨日問他,她要嫁的人,比他好嗎?他告訴她。
當然。
他信誓旦旦,說她要嫁的人當然比他好。
可,怎麼可能呢?
不會比他好。
她就這樣回身看著他,在細細春雨中,逐漸模糊了視線,她在心裡想,為何她要嫁給彆人,為何她不能嫁給他呢?
他已經不是哥哥了。
他是謝玄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