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哐當一聲被關上,留下張等晴和顧小燈兩臉懵逼。
張等晴皺眉:“這就把我們打發了?”
顧小燈好奇地張望:“哥,這裡真挺森嚴的,你不喜歡拘束,感覺還好嗎?”
張等晴欲罵又止,歎了口氣:“先不提了,肚子怎麼樣?給哥看看。”
顧小燈脫了上衣,腹部一塊腳掌印子的紅,大有發展成淤血的端倪,張等晴橫眉豎眼地罵那門房,顧小燈捏著小拳頭一本正經地跟著點頭:“哥,咱禮尚往來嘛,我也看看你的腿。”
兩人隨意地坐在實而不華的桌子上,張等晴高高卷起褲管,顧小燈敞著上身,都認真地看著對方的傷處。
張等晴打開了隨身背著的小包袱,從裡頭摸出上好的金瘡藥。早前當賣貨三寶的五年生活讓他們積攢了好一筆錢,和普通人比,他們哥倆有的是錢,但是年少無勢。
無勢還懷璧,看不見的危險就更多了。
張等晴先給顧小燈上藥,老氣橫秋地歎息:“顧家是挺森嚴,但那些惡意都是看得著的,比在江湖上當沒頭蒼蠅強一點,好歹我知道,這裡不會有人衝出來抓你去當藥引子。”
“哥你大膽鬆口氣,我也跟著安心。”
顧小燈刮刮鼻子,聊些彆的分散他的憂愁,“哥,我們不是在來的路上碰到三個公子嗎?那個蘇明雅,他長得好秀氣哦。”
“我知道他,他爹可是當朝宰相。”張等晴揉揉那鞋印子,“蘇家和顧家有連襟關係,那蘇宰相有三個女兒一個兒子,大女兒是皇妃,二女兒和你親娘的弟弟安震文成親了,那安震文就是你血緣上的小舅舅,也是個厲害人,去年科考中了探花。”
顧小燈肚子疼起來,齜牙咧嘴地故作無事:“那確實厲害!”
“蘇家是名門望族,比顧家更有底蘊,顧家是兩代將帥才頂出現在的門麵,蘇家是百年士族了,代代都有高官能人的。那蘇明雅是宰相的老來子,還是個獨子,妥妥的投胎贏家,但他娘胎裡帶了不足,天生有哮症,羸弱得跟什麼似的。蘇家每年都會大行好事,說是給他這個幼子積攢功德,懇求上天再留他幾年。”
張等晴騰出手給了他額頭一個彈指:“怎的,你看人家病歪歪的,上心了?”
顧小燈此時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獨特審美,也許是天生的,也許是後天養成的,甚至可能是愛憐自己的投影——他對病弱美人毫無抵抗力。
他摸摸額頭回想那個病弱身影,稚薄的保護欲縈繞心間:“我就是看他長得好看。”
“小孩子家家,就喜歡看臉。你就沒看那兩個親兄弟,還有那個假冒你的?”
“他們?”顧小燈呆了呆,刮著鼻子笑,張羅著去看張等晴的腿,“他們都是很漂亮的,長得漂亮活得也漂亮,我覺得他們很好,也很陌生。”
張等晴喉頭忽然就哽住,不過是幾句簡單話,可這話就是對著他的肺腑一擊即中,惹得他心疼又悲哀。
這時顧小燈忽然摁到了他腿上一處穴位,癢得他差點蹦起來:“!!”
“哎呀我按到你笑穴了!”
兩人齊齊大笑起來,顧小燈樂的,張等晴氣的。
是夜,兩兄弟在這顧家的一隅之地睡了個好覺,自張康夜病逝,今夜他們總算睡了一個沒有雜夢的飽覺。
顧小燈睡得尤其香甜,睡姿乖巧地抱著被子,暖暖軟軟地想睡到地老天荒……然後他就被一聲大叫驚醒了。
他睡眼惺忪地抱著被子,結結巴巴地爬起來:“怎怎怎磨了?哥你鬼叫什麼?”
他和張等晴是頭對腳顛倒睡的,爬起來剛好看到頭發亂糟糟的張等晴在眼前,乍然先覺得好笑:“嘰嘰嘰喳,是誰頭上頂著個鳥窩啊,哦是你啊?”
他眯縫著笑眼往後倒,窗外陽光還不刺目,他抱著被子還想再睡個回籠覺。
“小燈!”張等晴一把抓住了粽子似的他,緊張地晃他,“彆睡了,睜大眼睛看看——你爹娘在這裡!”
顧小燈彎彎的笑眼瞬間瞪成滾圓的大眼,茫然緊張地伸長脖子往外探。
隻見客房的桌子上,坐著一個高大威嚴的英俊男人,和一個雍容閒雅的冷豔婦人,兩人的容貌氣度把客房襯成了宮殿似的。
張等晴那綁了活結的小包袱攤在桌麵上,張康夜留下的遺物大喇喇地敞著,書信被男人展在手裡看,信物玉戒撚在婦人指尖端詳。
兩人高貴冷豔又霸道淡漠,容貌氣度相得益彰,無怪乎張等晴下意識就覺得他們是鎮北王夫婦。
他們也確實是。
鎮北王顧琰捏著信件,抬眼掃視他們:“顧家遠親?”
床上的兩個少年半醒不醒地緊挨著,身體幾乎是在顫栗,不敢說話了。
一旁的王妃安若儀則放下玉戒,輕輕招手:“孩子,過來。”
話是對顧小燈說的,顧小燈沒由來的一陣害怕、欣喜,腦子像一團漿糊,裹著被子就下了床,像一隻圓滾滾的粽子奔向了他們。
他今年十二歲,隻有七到十二之間的五年記憶,年紀尚小,渴愛頗重,孺慕蓋過了懼怕。
他奔到桌子前,圓滾明亮的雙眼看看王妃,再看看鎮北王,眼淚汪汪地彎起來。
他就這麼兜著被子傻笑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失聲,即是他進入顧家的長久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