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2 / 2)

萬人嫌落水後 今州 13614 字 2個月前

顧小燈憋出生氣、鄙夷、憎惡的表情,語氣也竭力壓低壓冷,近乎磨牙吮血地一字一字說:“他強迫我,要我儘侍妾的本分,可他根本不拿我當人看,他用膝蓋毫不留情地壓著我的腹部,野蠻到壓傷了我的臟腑,直到現在都沒能徹底恢複。”

蘇明雅下意識地挪開了膝蓋,蒼白的指尖

摩挲著他的小腹。

顧小燈想到了高鳴乾那滿嘴的汙言穢語,挑出了幾l句出來編造:“我痛得不停慘叫,他不放過我,還嘲笑我,說是不是懷了小孩,有了種才會那麼不經事。”

他咬咬牙,還是硬著頭皮繼續說了:“倘若我不是男兒身,如果、如果我那時真有了你的骨血,肯定被他打掉了!便是一屍兩命……也未可知!?[]?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磕磕絆絆說出這鬼話來,顧小燈都要把自己給羞恥到暈過去,好在這番瞪掉眼珠子的鬼話賭對了蘇明雅的心理,當真觸動了他內心隱晦的不可言說的期望和設想,瘋勁淡化去,悔恨如潮來,他那猩紅的眼睛變成了眼眶通紅,彎腰抱住顧小燈,側耳貼在顧小燈顫抖起伏的小腹上,夢囈般哽咽。

顧小燈聽著輕輕啞啞的“小孩”,額頭和鬢角的冷汗冒了出來,栗栗危懼,繼續努力趁勢攻防:“蘇公子,你不要學那個禽獸,我們不一樣,我們是……是好好地在一起過四年的。我怕,蘇公子,你已變成了蘇大人,可我、可我還是乳臭未乾的模樣,你這樣讓我很怕很怕。”

蘇明雅逐漸冷靜下來,從他腰腹上抬頭,俯過來抱住他,有些低啞地哄他:“小燈,不怕。”

顧小燈忍著眼淚,不敢動彈,在他的時間裡,他同蘇明雅的兩個月前還在這裡甜蜜無間,怎麼通過撒嬌和示弱來哄得蘇明雅順心順意,說話如何咬字與停頓,動作如何接觸與分開,如何通過一切細節來讓他開心與安心,他全都知道。

於是他操著一口哭腔,在他耳邊輕輕軟軟地撒嬌:“蘇公子,我怕疼,更怕你難受。”

頸間倏忽有了濕意。

蘇明雅抱著他哭了。

*

顧小燈心驚膽戰地熬過了長夜。

他抱著膝蓋躲在床裡的角落,蘇明雅就倚坐在床頭,兩個人隔著咫尺之距不時目光相對,全都熬著一夜未睡。

蘇明雅一直看著他,顧小燈一直躲著他。

從前兩個人相處,顧小燈總是話癆的一方,兩人之間的沉默都浸著溫情,如今安靜,純粹已是死寂。

蘇明雅未必不為昨夜發瘋的行徑後悔,然而多說多錯,他更想聽顧小燈開口,於是沉默周而複始,他與他重蹈覆轍。

顧小燈驚恐不定的眼睛熬到窗外破曉才亮了亮,蘇明雅凝望著他,看他把下巴支在膝蓋上,側著臉安安靜靜地望窗外的天色。

日出了,春日寸寸擠進來,攀上顧小燈白皙無暇的臉,等到日光落在鼻尖上,他就像小狗一樣聳了聳鼻子,嗅到了陽光的味道。

蘇明雅沒養過小狗,聞不到光明,可他忽然就這麼篤定地想,顧小燈是一隻毛茸茸的,金燦燦的,柔軟暖熱的小犬。

陽光驅陰霾,顧小燈的勇氣多了點,也察覺到了再這麼沉默下去,蘇明雅能和他耗到下一個黑夜。

他兩手緊緊抓著衣角,鼓足勇氣看向他,小聲地說著話:“你、你不困嗎?”

蘇明雅輕聲反問:“你呢?”

一聽到他出聲

,顧小燈積攢出來的勇氣好似氣球戳破漏了氣,蝸牛縮觸角一樣,又往床裡躲躲,恨不得劈開一道裂縫鑽進去大躲特躲。

他心想我怎麼敢在你前頭睡覺?萬一你趁我睡覺又大發獸性怎麼辦?

“後腦勺疼不疼?”

顧小燈有些委屈,癟著嘴點點頭。

他心中碎碎念,不光下黑手擄我,還這麼暴力,就不能溫和一點,堂堂世胄門楣,土匪草寇都不如,混球混帳混蛋。

“事出突然,不夠周全,懲戒過那不力的下人了。”蘇明雅像是看出他的所想,輕聲地省略了血腥,透露了過去的所知,“你體質特殊,藥對你無用,那下人情急對你用武力,我已懲戒過,希望小燈能解氣。”

顧小燈支著耳朵,又安靜下去了。

他知道蘇明雅拋出了疑問讓他繼續問下去,但他冷靜下來之後,隻想像對待顧瑾玉那樣快刀理亂麻,對蘇明雅也一樣,隻想一刀兩斷。

但他怕他。

死寂之中,顧小燈把臉埋在膝蓋上,鼻尖縈繞著昨晚被蘇明雅淋的烈酒的味道,他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用酒澆他,總不能是泡藥酒吧?他是藥人,又不是人參。

他又想起顧瑾玉沒出息地哭著說要去自儘的情狀來,顧瑾玉瘋瘋癲癲地要去獨走黃泉路,蘇明雅瘋癲時是要他顧小燈死,還不準他喝孟婆湯的架勢。

他好怕他。

恐懼壓倒了七年之後兩人再見的其他所有情緒,顧小燈的憤怒、怨懟、難過通通被這一味恐懼覆蓋住了。

他以前也曾設想過二十幾l歲的蘇明雅會是什麼樣子的,他覺得自己的想象力是很豐富的,但還是被視角局限,此時此刻不敢認明明音容不變、但就是麵目全非的故人。

一陣窒息的死寂中,顧小燈突然感覺到床上的褥子往下陷了陷,一抬眼,就見蘇明雅屈膝壓上了床塌,俯身朝他而來。

顧小燈無處可躲,壁虎一樣緊緊貼著牆壁:“乾嘛……”

蘇明雅跪坐到他麵前:“彆怕,我隻想要你看看我。”

顧小燈生怕刺激到他哪根不正常的弦,顫顫巍巍地與他對視。

顧瑾玉的眼睛像刀像寒星,如果不流淚顧小燈便不覺得他可憐,可蘇明雅不同。

蘇明雅長了一雙傷情的眼睛,就像一口乾涸的水潭。

隻看了一會,顧小燈就不願與他對視,扭頭去想他的可惡之處。

蘇明雅俯身將他掰回來,並捉起他的手放在臉上,低聲道:“你摸摸我。”

肌膚相貼的瞬間,兩個人都止不住戰栗,顧小燈慌張驚悸,蘇明雅熬得眼神恍惚,說話也恍惚了:“我變了嗎?你一點也沒有變,我呢?”

“你、你放開我。”顧小燈炸毛的小動物一樣,怕他甚於其他任何人,“蘇公子,我們好好說話,彆動手動腳。”

蘇明雅偏不放,闔上雙眼將側臉貼在顧小燈的掌心裡,宛如一個吸了什麼藥物的癮君子。

他執拗地追問:“我變了麼?”

顧小燈掌心發汗:“七年之久……”

蘇明雅閉著雙眼蹭到了他指尖,讓他的指腹覆蓋在自己眼睛上,隻要顧小燈的手用力,便能戳瞎他的眼珠子。

顧小燈卻再度陷入了沉默。

蘇明雅有些急迫,可不知道是否是這七年過於漫長,他的身體在日複一日的生病和偽裝中喪失了詮釋正常情緒的能力,不管怎麼急,臉上依舊是無甚表情的平靜模樣:“不問我抓你來是為了什麼嗎。”

顧小燈輕輕地附和他:“為什麼呢?”

蘇明雅低頭道:“我想要你回到我身邊。”

“哦。”

“我想要囚禁你。”

“啊……”

蘇明雅聽著他軟乎乎的應聲,那種心焦如焚的感覺又卷土重來。

他如此不要臉地囚禁他,需求很簡單,便是要讓他們回到四年前,更確切的說是讓顧小燈回到冬狩之前在明燭間的那段日子,那段對他千依百順、又依賴又縱容的日子,那時他惶惶不安,像隻擔驚受怕的家貓,世界隻有他蘇明雅一個人,每天都與他親吻,擁抱,夜裡合衣相擁而眠。

蘇明雅是如此病態,卑鄙無恥地懷念那段顧小燈的低穀狀態。

同我說話。

像你以前那樣生機勃勃的,在我耳邊絮絮叨叨一樣地說話。

蘇明雅心中的焦慮幾l乎要破土而出,卻總是在最後關頭梗在心口。

七年之中,他逐漸明白了權勢對他的異化,整個蘇家闔族對他個人意誌的傾軋,他抵抗不了,更扭轉不了囊括了蘇家的長洛。

他知道顧小燈憎惡用這種威逼手段來強迫他,可他若不這樣,若不麵目全非地借助最厭惡、卻又最習慣的權力,他怎麼繞開顧瑾玉,怎麼再與他共處?

他隻能成為顧小燈最討厭的那一類人,因為不這樣,他毫無勝算。

他急劇地想把一切都剖開給他看,然而他好像變成了啞巴,從貴胄變成了野人。

“可是……”

顧小燈輕輕小小的聲音在他耳邊蕩開一圈漣漪。

蘇明雅猛然睜開眼睛,無比期待地看向他。

顧小燈卻沒有看向他,眼神聚焦在虛空中:“是你自己不要我的啊。”

蘇明雅腦中似乎回蕩起了震耳欲聾的鐘聲。

顧小燈熱乎乎的手貼著他,低下頭去,又重複地小聲指控他:“明明是你自己不要我的啊。”

春日之下,蘇明雅抖著手附過去,死死抱住了他。

第一聲懺悔破土而出。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