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舒蒼人還坐在這裡,他怎麼也不敢把這話說出來。
“舒哥不喜歡他,是不是因為虞沐生近距離看其實長得不怎麼樣,或者性格太差了?”
男人聲音放得很小,這種音量在平時其實並不會被人太注意,但現在太安靜了。
大家都莫名一致地屏氣凝神,安靜地等待著什麼。
所以這幾句話其實被所有人都聽見了。
也包括舒蒼。
舒蒼撩起眼皮,不冷不熱地看了他們一眼。
蕭俊譽和男人故作咳嗽,不再討論虞沐生的事情。
之前還有序響著交談聲音的一個局,現在反常的安靜,但又不是沉寂。
大家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地放在樓梯門口。
又過了一段時間,木質樓梯下,茶樓的一樓傳來隱約的交流聲。
一個聲音是這裡的管理人,是個嚴肅老派的中年人,也是這所度假山莊的總負責人之一。
現在聲音和態度居然都柔和了不少,正幫另一人細心地指路。
另外一個聲音當然就是虞沐生。
嗓音偏中性,動聽又不會過於陰柔。
講話有些遲鈍溫吞,但很有禮貌。
聲音也極其符合二樓所有人的想象。
隨後樓梯口傳來腳步聲,吸引著大多數人的目光明裡暗裡地看過去。
哪怕剛才看過沐生在青山淺溪旁邊的剪影,已經多少有了想象和抵抗力,在真正看到虞沐生上樓走過來時,其他人也一時失語。
是活色生香的長相,
偏偏氣質端正內斂,中和了那種豔麗,形成了另外一種獨一無二的美感。
那雙微挑的眼不經意地掃過這場聚會,
天生多情的眼睛,讓人有種“他在單獨注視著你”的錯覺。
衝擊之下,竟然沒有一個人先出聲跟青年打招呼。
沐生皺了下眉:“我能坐下來嗎?”
他本來在觀察山附近的地質,還有那條略有些詭異的河流,突然就聽見有人在叫他。
沐生本來不想搭理,但對方有他的號碼,給他發了短信,
並且短信中指明了他的“前男友”舒蒼也在場。
按照虞沐生對舒蒼的感情,馬上斷絕關係並不現實。
沐生隻好先來這邊。
但就跟舒蒼對原主有些漠然的態度一樣,舒蒼的圈子裡的人顯然也不太喜歡他。
聽到沐生的話,蕭俊譽一個激靈回過神。
他家世不薄,但因為性格,一直是那種粘合劑的角色,左右逢源,不會輕易得罪人,也慣會察言觀色。
但蕭俊譽也有自己的驕傲,不是什麼人都能讓他低頭。
舒蒼算一個,今天的虞沐生……也算一個。
蕭俊譽馬上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沐生旁邊,問:“當然可以,這裡不是你想坐哪裡就坐哪裡?”
蕭俊譽第一反應是把沐生往舒蒼旁邊空著的位置帶,但沐生神情彆扭下,站在原地沒動。
蕭俊譽一怔,就跟沒看見一樣換了個方向,自己坐在舒蒼旁邊,把旁邊另外一個空出來的位置給沐生坐。
“這邊能看到下麵,風景很好,沐生你就坐這裡吧。”
沐生點頭,坐下了。
他順著窗子往外看,恰好就是之前自己站著的位置附近那塊,也算是巧合。
青年跟設計繁複的窗戶也十分搭,朝著窗戶往外看的景致和意境,隻要拍下來就能上攝影展。
但美則美,他本人顯然有些不合群,安靜地坐在那裡,沒有主動跟其他人聊天的意思。
虞沐生不愛跟彆人交流,這點大家都清楚。
今天之前,他們一直以為是孤僻膽小。
但現在看,沒準是沐生性格冷清內斂,沒什麼好聊的話題乾脆不說話,也並沒有不禮貌的舉動。
所以之前是哪個眼瞎耳聾的到處傳謠言?
之前跟蕭俊譽說小話的男人打手勢:
這兩個人鬨矛盾了?
蕭俊譽苦笑著搖頭。
從虞沐生進來後舒蒼也沒說話。
坐在座位上半垂著眼,似乎不在意沐生坐哪,也沒過問的意思。
但蕭俊譽自詡對舒蒼有幾分了解,這絕對不是不在意。
如果真的是兩人之間有了矛盾,那麼這一上午舒哥有些心不在焉的表現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蕭俊譽覺得自己以前屬實有點瞎眼,居然以為舒哥是礙於舒家和虞家的交情所以一直忍著沐生。
過了一會兒,等大家你一眼我一眼的都看夠了,這場聚會才按照原來的開始展開。
NPC們聊起的話題其實也引起了沐生的注意力,隻是從麵上看不出來。
“這個度假山莊的確有點學問在裡麵,我昨天睡得好早,都沒有熬夜。”
“你也是?我平常都有些失眠,昨天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對,我和小語都是這樣。”
“昨天還做了個很美的夢。”
“我也是!”
這下年輕人們都有些詫異:
“還真有點玄。”
“聽說這裡虞家是請了幾位大師都來看過,選址和布局都非常講究,絕對不會有問題。”
“你們看見不遠處那座山了嗎,聽說半山腰就有個祠堂,裡麵祭祀著山神,能保佑附近的人。”
“在哪?我想去拜拜!”
畢竟都是受過正經教育的年輕人,大家大多都是玩笑的語氣。
但受上一輩的影響和圈子裡一些風言風語,他們還是秉持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
哪怕沒那麼相信和虔誠,也不會在言語上冒犯。
有一個人的態度在這一片輕鬆中就顯得格外刺耳和突兀:
“這都什麼年代了,還相信這些?”
“開發度假山莊,開發商就應該在客戶的居住環境、體驗項目、附近的項目上多下功夫,怎麼能走這些歪門邪道。”
齊展鵬這話說出來,其他人先是看了一眼窗邊暫時沒什麼動靜的虞沐生,然後冷冷地看了齊展鵬一眼。
這家度假山莊的開發商當然就是虞家,而虞沐生再不管事,也是虞家的孩子。
虞沐生果然對這話有了反應,撩起薄白的眼皮,看了一眼說話的男人。
說話的男人叫齊展鵬,他自己本身家庭其實很普通,甚至說有些差勁,但他的女友莊念念是一個地產大亨的獨女。
莊念念跟齊展鵬是同學,兩人也是多年的情侶關係。
莊念念自己都很喜歡虞沐生,當然知道自己男友突然發表這麼一番言論,其他人是個什麼心情。
瞬間臉色一白,扯了扯齊展鵬的衣袖,馬上道歉:“對不起,他其實沒有惡意,但是最近他一直失眠睡不著覺,情緒和狀態很不好。”
齊展鵬也已經回過神,跟著道歉。
能出現在這個聚會上,大家其實都知根知底,都清楚莊念念沒有說謊。
以前齊展鵬來過幾次,都不是這個德性。
沐生的視線輕飄飄地劃過齊展鵬,
看了眼他厚重的黑眼圈、布滿紅血絲的眼白、還有慘白中透著青的臉色,知道莊念念沒說假話。
舒蒼開口,說了從沐生進房間以後的第一句話,是朝著齊展鵬說的:“狀態很差不會說話,需要先回去冷靜一段時間嗎?”
莊念念臉色也跟著一白。
她當然知道,既然舒蒼已經開口,男友這麼一“回去冷靜”,可能以後再想進這個圈子就難了。
沐生又看了臉色陰沉的齊展鵬一眼,看向女生莊念念,話是對著她說的:“沒關係。”
算是接受了莊念念的道歉。
沐生希望如果下次還有聚會,還能再見到齊展鵬。
既然沐生已經開過口,舒蒼也沒有再說什麼,其他人壓下不悅,幾句話就岔開了話題。
“說說你們昨天晚上都做了什麼夢?”
“我好像夢到我之前偷我爸古董的事了,哈哈哈,這次我記得買了個假的放回去,反正他也看不出來。”
“我夢到咱們高中那次集體翻牆出去,這次我記得把梯子給藏起來了,沒讓老劉發現給我們全校通報。”
“我好像夢到了我車禍去世的奶奶,但是我想不起來具體的細節了。”
“我夢到……我媽媽了,也不太能記起來了,但一定是個美夢。”
NPC的情況也跟沐生了解玩家的情況相同,
夢境裡出現的選擇越“重大”、跟現實反差越大,比如涉及到了生死問題,
做夢人在清醒後能夠保留的記憶也就越少。
記得最少的,也就模糊記得夢境裡的主要人物,和那是一個美夢。
如果夢境裡的事件隻是一些不那麼要緊的抉擇,
做夢的人清醒之後反而更能記得夢境的過程,但一些細節也流失了。
沐生醒來之後,則是完完全全地記住了“夢”裡的每一個細節。
包括“它”有些陰冷的氣息和眼神。
可能是剛才還心有餘悸,無論是莊念念還是齊展鵬都沒有參與這場討論。
沐生注意著他們的小聲談話。
莊念念臉色蒼白,嘴唇動了動:“你能不能稍微冷靜一點。”
齊展鵬對著女友的態度就非常好,低聲下氣的:“好好,我這是看在你的麵子上,我以後不說了。”
但在突然被問到問題時,沐生自然地望過去,至少問話的人絲毫沒有察覺到他剛才有分心。
一個年輕男生笑著問沐生,如果不是舒蒼還坐在這裡,眼裡和話語中的目的性可能會更強:
“沐生,你昨晚上做夢了嗎,夢見什麼了?”
這個問題問到沐生頭上,剛才還未完的討論聲都突然截斷了一瞬,然後迅速收尾,等著沐生的回答。
他們都想知道,沐生的美夢會跟什麼有關。
沐生突然抬手,按了按眉心,臉上的神情似乎有些疲憊:“我……夢到了舒蒼。”
舒蒼正要端起一杯茶,聞言手指顫了下。
平靜的茶杯水麵泛起了漣漪。
連蕭俊譽臉上的笑容也不真切了很多,看著那張即使疲乏也掩不住精致的麵容,問:“能具體知道是什麼夢嗎?”
跟男友有關的夢,還是一個美夢,再聯係青年早上有些精神不振、眼尾微紅好像哭過的表現,
這該不會是一個……那樣的夢吧?
但怎麼想,真的進行到那一步,身體羸弱的青年一定難以承受過於熱烈的索取。
那不會是個美夢。
至少對沐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