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飯店的位置靠近許父租住的房子,離市區有段距離,周圍也沒什麼好酒店。
兩人是乘車走了□公裡,到更靠近市區的位置,住的這家酒店。
行政套房在最頂層,一進門,就能看到不遠處一整麵的落地窗。窗戶朝南開,能俯瞰交錯的公路和周邊的商圈、住宅區。
許意在蘇城很少住酒店,之前家裡和公司的樓層都不高,印象裡,幾乎沒從這個角度看過蘇城的夜景。
她隔著窗子往外看,一條筆直的公路延伸向北,雖然隔得很遠,但她也一眼就看出,這條路是通往蘇城火車北站的,路邊是蘇城第二人民醫院,她媽媽顧清就是在那家醫院去世的。
許意沒多看,按下了旁邊的按鍵,窗簾自動關上。
周之越走到她身後,從還未完全閨上的縫隙裡看了眼窗外。"外麵的光晃眼嗎?"
許意轉過身,把頭埋進他懷裡,周之越反手抱緊她,安撫般地摸著她的後背。他身上還是乾淨的冷杉香,聞到就覺得很安心。
好半晌,許意抬起頭:“我先給我爸發個消息。”
周之越: "嗯,好。"
報完平安之後,許意脫了羽絨服外套,掛在門邊,去沙發處坐下,隨後朝周之越伸了伸手,示意他過來。
兩人的腿緊貼著,她靠在沙發背上,深呼吸一次,聲音很輕地說: “大四快畢業的時候,你在國外參加比賽,我接到我爸的電話,告訴我,我媽和妹妹出了車禍,情況都很危險,讓我儘快回家一趟。"
“我也是那次回家才知道,我爸和我大伯合夥做生意失敗,賠了很多錢。”
許父一直是個本分的人,會答應和大伯一起投錢做生意,也是因為許意。
大三開學的時候,同學基本都開始規劃畢業後的未來,大概就隻有出國讀研、國內讀研、工作這三條路。
許意不想那麼快工作,基本就隻考慮國內讀研和出國這兩個選項。假期回家時,跟父母提了一句。
許父和媽媽分彆是國企員工和幼兒園老師,工薪階層,要撫養兩個女兒,家裡存款本就不多。聽到之後,許父四處問了圈,得知出國讀書花銷不小,尤其是美國、歐洲國家,即使有獎學金,也還有很大的生活開支。
前
幾年,他已經因為政策原因提前退休,便考慮要不然再找份工作,或是做點小生意。
也就在這節骨眼,大伯找上了門。
大伯年輕的時候就趕上一波下崗潮,之後拿伯母的錢開了家小超市維持生計。
他找到許父,說想跟他一起投錢承包一個工程,老城區改造的項目,穩賺不賠。他有個老朋友,跟政.府有點關係,能幫他搞定各種審批許可手續。
許父一開始也有些猶豫,架不住大伯一直勸。說是可以走銀行貸款,拿兩家的房子抵押就行,雖然是投錢,但也不用拿他們手裡的現錢,影響不到生活。
等工程乾完,驗收結束,能回收至少兩倍資金。
許思玥當時也才上初中,以後要花錢的地方多的是。於是,許父和顧清商量過,就把這事答應下來。
一切安排得差不多,到了抵押貸款的環節,大伯卻說,自己家房子沒法抵押了,那房子是他老婆結婚前家裡給買的,現在不願意拿出來做抵押。
但大伯又說,其實影響也不多,他跟銀行工作的老同學問過,光抵押許父家這套房子,也足夠這工程的前期投資了。
就算是他出人脈,許父出資金,到時候賺的錢,他們二八分。
後來,一切本都很順利,直到六月份,施工進行到一半,大伯突然告訴許父,之前那朋友在政.府認識的人出事了,有欠缺的手續辦不下來。
許父跑動跑西,麻煩了很多朋友,最後還是沒能解決,還被責令停止施工、限期整改。工程算是白乾,除了施工材料各種,還欠下了工人很多錢。
許意蜷起雙腿放到沙發上,繼續說: “他們之前也簽過協議,約好有債務也一起分擔。但是等我爸去找我大伯的時候,已經找不到他人了。"
許父還去他們家找過,被伯母一通罵,說她也不知道大伯在哪,還罵他們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還敢學人家做生意。他們許家就沒富貴命,就知道做富貴夢。
許意說: “我媽也很著急,跟著我爸一起到處幫忙找人。後來有天周五,我媽開車接許思玥放學,隔著一輛出租車窗戶,看到了大伯,而且好像在往火車站走,我媽就追過去。"
"大伯也認識我們家車牌號,發現之後,讓出租車司機也加速。"“我媽追得著急,撞上了拐彎的
一輛貨車。”
“我回蘇城之後,她一直昏迷不醒,住了好幾天的ICU。我妹傷得也挺重,視神經受了損傷,當時醫生說,能不能恢複要看具體治療情況,也不排除失明或者視力障礙的可能性。"
媽媽和妹妹都在醫院躺著,醫藥費也像流水一樣往外花。除此之外,還有施工的工人拉著橫幅,在他們家樓下,催逼許父還錢。
說到這裡,許意一陣鼻酸,眼睛也紅了。周之越把她攬進懷裡,聲音很低: “彆說了,都過去了。”
許意聲音發哽: “讓我說完吧。我一直沒跟彆人說過,在我爸那也不敢說什麼,怕他太責怪自己,也怕他以為我怨他。"
“跟你說完,這事就真的算是過去了。”
周之越手上用力了些,把她抱得更緊。
許意:“後來沒過幾天,我媽就去世了,我妹的眼睛也還沒好,她很害怕以後都看不見,我和我爸都不敢告訴她。"
“我爸辦手續把家裡房子賣了,但還是不夠。我妹治眼睛也還要繼續花錢,他又問幾個朋友借了一些。
“我妹還小,就算治好了也需要人照顧,我爸一個人忙不過來,還要忙著賺錢還朋友的。”
許意沒忍住掉了眼淚,低頭看著周之越的手: “我肯定得回家了,也不能按原計劃讀研,需要趕緊找個工作賺錢,還要照顧我妹。我也不知道這情況要持續幾年,也可能壓根就不會好起來。"
“那段時間我情緒很差…我不想拖累你,也不想告訴你這些…就在你回國之前,回北陽收拾了東西…然後…"
許意抽了張紙,實在沒勇氣把當時所有的想法告訴他。
那時,周之越在國外的比賽獲了獎。她之前就聽到過他學院的老師跟他說,國內微電子專業的水平趕不上國外,建議他出國去讀研,以他現在的成績和獲獎經曆,能申到很好的學校。
除此之外,她還聽到周之越跟家裡打電話,好像是他父親勸他接手家裡的公司。
許意之前想,就算她不出國,其實異國戀幾年應該也能接受。
但家裡出事之後,她不可能有精力維係一段異地或者異國的感情。就算拖著不分手,於他而言也隻能是拖累。
周之越的選擇是出國深造、留校讀研,
或是繼承家裡的公司。
而她,當時考慮的是,回蘇城找一份快遞員、外賣員之類相對來錢快的工作,還是正常找一份企業的工作,幫家裡還債的同時,能有時間照顧到妹妹。
大學談戀愛時,她不是不知道她和周之越之間的條件差距,但當時還覺得,以後日子是他們兩個人的,隻要她以後努力,雖然追不上他,但也不妨礙一起生活。
但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一切都不同了。
他們大學的戀愛太美好,如果非要畫上句號,她希望是在一個相對美好的時候。而不是拖到最後,讓彼此的感情都消耗殆儘。
周之越臉色也很差,滿眼都是心疼,還有懊悔。
他抬手,輕擦掉她眼下的淚水,儘量溫柔的語氣: “你應該告訴我的。”“我是你男朋友,有些事沒辦法,但有很多事,我能幫你解決。”
許意不是沒想到,跟周之越求助。許父最後借朋友的錢,加起來有幾十萬,但對周之越來說,也許隻是一筆很小的數字。
她轉頭,埋到他胸口,悶悶地說: “可是我不想欠你的…那樣,我們的感情就沒那麼純粹了。”
二十多歲的年紀,還沒出過社會,她總覺得,愛情應該是很純粹的。如果摻上了家裡烏七八糟的事,或是金錢債務這種世俗的東西,感情也會變質。
但後來,工作幾年,許意也明白了,愛情不僅僅是兩個人看對眼,那隻是愛情的開始。如果決定一直在一起,是要互相肩負對方的未來,對彼此的一切負責任。
隻不過,她明白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她跟周之越早就各奔東西。
周之越抱著她,緩慢地說:“我和你之前,沒有什麼欠不欠的。就算你真覺得找我幫忙就會欠我什麼,那我也隻想讓你欠我的,而不是彆人。"
他靜靜看著她,問: "懂嗎?"
“嗯。”許意重重點頭,邊哭邊說: “之前就懂了。所以我才跟你說…以後都不會再像那樣
"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跟你分開的。"
周之越低頭,去親她的額頭。
“而且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許意: "嗯。"
周之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