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活下去,他就能見到她。這就是活下去的意義。
試煉結束的那一天柏清和思薇來把他喚醒,開心地告訴他最後一次試煉結束,從此之後他再也不會受苦。
他並沒有覺得很開心。
命運在最後一次曆練中叩問他的內心,若你一無所有,躺在病床上,對你周圍的人沒有任何價值。你並非天機星君,你並非雎安。
你是螻蟻,是塵土,你百無一用。
那你是否還想活,你為何而活?
他還想活,活著去見一個喊著他的名字,來接他回家的姑娘。一個無論他是誰,無論他有用無用,都會堅定不移地擁抱他的姑娘。
清醒的那一刻,他明白等待雖然是他決定開始的,卻無法由他結束,隻能由她來斷絕。
如果她此生都不再出現,那麼他就隻能攥著棉線的這頭,煢煢獨立一生等候。
現在這等候終於以她的死迎來終結,他可以不用再等了。
她不會再回來了。
“是我射出的箭,你最後一眼看到我,該有多難過。”他低聲對懷裡那個姑娘說道。
“對不起。”
寒冷從他的心底慢慢地蔓延開,就像是經年累月荒置的庭院中,瘋狂生長的雜草藤蔓,一層層沿著他的四肢百骸纏繞而來。
他本能地想要克製這種寒冷。
就像這許多年來他所做的那樣,如人們所期望的那樣,斷絕所有微弱的失控的可能。
可是他覺得很累了。
放任
這種寒冷蔓延之後,他驀然發現這種寒冷早已在他的身體裡生長多年,根深蒂固。
從前是孤獨,如今是絕望。
即熙打發走了要來替她的思薇,終於在黃昏時分等到了雎安,他披著落日餘暉從冰窖裡走出,帶著一身冷冽冰霜。即熙立刻站起來,沒忍住打了個噴嚏,便看見雎安轉過頭,身形略微一頓之後向她行禮。
“師母。”他的語氣平靜如常。
尋常到即熙懷疑自己通過紙人看見的那個流淚的雎安,隻是幻覺。
即熙有些手足無措,磕磕絆絆道:“雎安,我都聽說了……你怎麼樣啊?”
雎安起身,淡然說道:“多謝師母關心,我在您封星之時離開封星殿,並非對您當選有異議,請您見諒。”
“這個我知道。”
“還有,我這段時間對您有些誤會。”雎安很淺地笑了一下,說著:“若言談舉止有逾矩還請包涵,以後不會了。”
即熙對他所說的“誤會”、“逾矩”完全摸不著頭腦,就先支支吾吾地答應下來。她剛說完沒關係,雎安便再次行禮轉身離開,動作從容流暢。
他看起來太冷靜太正常了。
即熙迷惑地看著雎安的背影,心想是她杞人憂天了麼?或許雎安根本沒她想得那麼難過。
畢竟七年過去了,再深的感情,也是會淡的罷。
在那個黃昏中從冰窖裡走出的雎安,似乎把悲傷全留在了冰窖裡。他言談舉止如常,繼續出席了封星禮之後的各種會麵和宴席,向前來的仙門百家為封星那天的失態道歉,優雅得體,令人信服。
柏清不禁為此長長舒了一口氣,他還怕這位師弟會像第一次試煉時那樣,掙紮半個多月才恢複。看來是他想得太嚴重了。
畢竟這麼多年過去,雎安也強大了許多。
星卿宮平日裡很少接待賓客,三年一次的封星禮因而顯得珍貴萬分。諸位門派的使者很快略過了封星禮上這個小插曲,開始拜見各位新任星君,完成各種禮節事宜,同時為了新弟子入宮的事暗中較勁。這一向是最令星卿宮主焦頭爛額的時刻,不能戳破又不能放任,必須在各家之間掌握好平衡。
雎安非常忙碌,即熙雖然把能推的事情推了大半,但仍有些逃不過的清談或宴席。她隻能在各種間隙裡觀察雎安,他看起來似乎瘦了些,笑容更少了一點,除此之外處理各項事情遊刃有餘,看起來一切正常。
不知為何,他越正常,她卻越害怕。
就像是一根被拉得過於緊的弦,她總害怕他有一天會猝然斷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