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收尾(1 / 2)

人群散去後空空的祠堂裡,隻剩下即熙和雎安,還有案上安靜燃燒的香。

傳聲符早已被雎安收入懷中。即熙走到供桌前看著林立的牌位間,那個獨特的以苗文寫就的牌位,她似乎想要伸手摸摸卻又停住,隻把手背到身後。

她是墳墓也有,墓碑也有,如今連牌位都接受香火供奉,作為死人該有的真是全齊活了。

翡蘭城的人沒有把她的牌位挪走,宗族耆老和賀伯都說,若當年真是禾枷救了翡蘭城,那禾枷就配得上翡蘭的香火供奉。翡蘭城人知恩不忘,曆來如此。

老天爺偏叫她重活一次看著這一切發生,要她因冤屈因偏見而死,然後活著看到屬於她的道義來臨。

這是個什麼話本?老天爺可真會排戲。

至於翡蘭鳥和翡蘭城的抉擇,整座翡蘭城的人都聽到了疫情源頭,他們大概是選擇人而不是鳥的。

“翡蘭城土地貧瘠又非交通要道,全靠翡蘭祥瑞發跡,以後該何去何從呢?趙元嘉以後該多尷尬,他本是聞名豫州的英雄啊。”即熙淡淡地說道,然後轉過頭來看向雎安,笑道:“要不是瘟疫又來了,真誰有這個閒心去管真相呢?我安安靜靜死了最省事。福地還是福地,英雄還是英雄。”

“雎安,今天的事,是你和阿燈約好的?”

雎安微微一笑,雙手背到身後看起來真誠又無辜。

他第一次和傅燈見麵的那的酒席上,她說完那一番有關“故人”的模糊言辭之後,他叫住了原本想要轉身離開的傅燈。

——那位故人身上的冤屈,我想幫她洗雪。

傅燈怔了怔,她說——你都知道了?

她沉默地看著雎安好像在確認他的真心,然後她搖搖頭,說不用雎安做什麼,她已經做好準備,某天需要的時候,請他以名聲來支持她便已足夠。隻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

“隻是偶爾和傅大夫討論病情,和她那位禾枷姐姐的故事。”雎安這麼說道。

“我本來還擔心阿燈會討厭你,沒想到你居然和阿燈聯手了。”

雎安偏過頭,微微笑道:“傅大夫說我是你最尊敬的人,因此她也尊敬我。”

事實上他說得十分含蓄,按照傅

燈的描述來說,即熙在懸命樓裡每三天必提一次雎安,遇到什麼事情都能奇奇怪怪地扯到雎安身上。

——賀大娘去世之後,禾枷姐姐還是下咒救了翡蘭,她說如果是你在這裡,你一定會這麼做的。

即熙渾然不知自己已經被傅燈透了個底掉,她點點頭目光又轉向那牌位,欣賞著工匠並不太熟練的苗文。

“雎安,如果世人知道我還活著的話,事情還會是這樣嗎?傅燈能夠順利為我平反麼,翡蘭城會承認他們的錯誤麼,你不會被質疑是否與我狼狽為奸麼?我總覺得,我活著的時候他們很怕我,他們太怕我了以至於不能夠也不願意了解我,隻有等到我死之後,他們才開始相信我。”

“我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遭遇這些事情的人。”

所謂弱者對強者的偏見,被人們認為是正義的欺淩。

屋外的晨光寂寂,雎安走到即熙身邊抬起手揉揉她的頭,他說道:“的確如此。”

世人立於經驗之上得以延續思想獲取知識,而偏見則是經驗不可避免的產物,沒有人可以像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一般看待世界。

偏見不會消失,但像即熙、傅燈、賀大娘這樣的人也永遠不會消失。

這世界縱然可惡,但是也不是沒有希望。

“走罷,傅大夫的醫館裡還需要人在。”雎安這麼說著,轉身向門外走去。即熙伸了個懶腰也跟上他的步伐,雎安走得沉穩緩慢,她也放慢了步子跟他一起走。邁出大門的時候陽光一瞬間吞沒了他們,耀眼的夏日的陽光,有此起彼伏的蟬鳴聲和青草香氣。

“好啊。”即熙背著手笑著眯起眼睛,看著這個耀眼的世界,說道:“權且和這個可惡的世間再磨一磨罷。”

在祠堂說完該說的話之後,傅燈就回到自己的醫館裡去配藥了。她已經把藥方發給了城中所有的醫館,滿城大夫也都知道了她是懸命樓人,信不信她隨他們便。

傅燈回來的一路趙元嘉就跟了一路,她停下腳步他也停下腳步,始終沒有上前跟她說話。他滿目混亂慌張,似乎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最後傅燈在她的醫館門口站定,回頭看向趙元嘉,念念替她說道:“趙公子有什麼想說的就

說罷。”

趙元嘉不安地摩挲著手裡的劍柄,那是一件上好的靈器,他們明世閣裡傳世的幾件靈寶之一。當年因為他帶領翡蘭城眾人趕走災星,幫助翡蘭城平息瘟疫,他在整個豫州都聲名鵲起,師父特意獎賞了他這件珍寶。

可如今他手握著這件珍寶,隻覺得紮手。

“傅燈……我……當年我真的以為……瘟疫是禾枷降災……城裡百姓是受了蒙騙,我不知道……”他說話一貫流暢大方,此刻卻像傅燈一般斷斷續續了。

傅燈搖搖頭,說道:“你不是……不知道……你是不相信。”

趙元嘉當時相信自己是正義,她明白他沒有壞心,隻是在他眼裡災星原本就是這世上極惡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