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薇怔怔地看著賀憶城,他說過?的所有關於他身世的話?在腦海裡翻湧。
——我是私生子。現如今我爹不巧也已亡故,正室家的哥哥橫豎看我不順眼,沒?要我的命已經很好了?。
——我去找我那不負責任的老爹。結果正室家的哥哥正好準備奪家產,把我爹給殺了?。我就不自量力?地跟我哥乾上了?,不僅沒?乾過?還落下了?毛病,要不是即熙趕去救我,我人就沒?了?。
——我父親是玉周城的城主。
——我是怪物。
“你父親……不是玉周城的……城主嗎?”她與他的距離很近,看著他的眼睛低聲問道。
賀憶城輕輕一笑,回應道:“是啊,他偽裝的身份多得很,玉周城主也是其中之一。”
他的母親就是被前鬼王喬裝的一個身份所騙,於是有了?他。
鬼王的血脈一般出生即為惡鬼,可他出生時?並未完全變成惡鬼,而是處於半人半鬼的混沌狀態。在鬼王的眼裡,他大約就是個先天殘疾,於是他得以留在母親身邊,以一個人的方式長?大。
對於這一點,他萬分慶幸。
那些剛剛輕蔑憤怒的修士們,此?時?紛紛驚疑不定?竊竊私語,司乾真?人警惕地看著賀憶城,說道:“你是前鬼王的私生子,你怎麼?證明?你此?刻說這些想做什麼??”
賀憶城從思?薇的身後走出來,麵對著這些修士,漫不經心道:“那你們呢?你們想讓我做什麼??”
司乾真?人咬咬牙,他看看結界再看看賀憶城,說道:“若你真?是鬼王血脈,那我們就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哈哈哈哈哈……”賀憶城的笑聲打斷了?司乾真?人的話?,他笑得彎下腰去,再抬眼看向?那真?人:“將功贖罪?讓我去變成惡鬼來將功贖罪?於我而言和死有什麼?分彆?瞧瞧你們那高高在上的姿態,你們有這麼?好的名聲,百姓們都仰仗你們痛罵我,到頭來為什麼?要我來救世?”
烈烈寒風中,玉周城上空的黑雲間落下雪花,穿過?殷紅血氣?,潔白而浩蕩地席卷天空和大地,融化在地上的血泊中。
賀憶城的紅衣上
落了?白色的雪花,他一邊燦爛地笑著,一邊搖頭,笑容慢慢變得淒涼而無奈。
為什麼?要讓他來救世?他二十幾年?來這麼?努力?地作為人活著,他不想做鬼,他大可以轉身而去。
任他身後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為什麼?要他來救世?
為什麼?……要他來救世。
或許他知道理由。
“我的母親是個醫者,她一生救人愛管閒事。我是她的兒子,大概是隨了?她。”
賀憶城的目光轉向?思?薇,那個姑娘的臉頰和鼻尖都泛著紅色,混亂而懵懂地看著他。
他笑笑:“還有……玉周城的事情確實因我而起,我雖然不是有意的但也難辭其咎……不能總讓彆人來幫我收拾爛攤子吧。”
恰好他最近有了?新的夢想,隻是沒?想到付諸實現的機會來得那麼?快。
賀憶城指著遠處奔逃的百姓,再移向?思?薇、雎安和即熙,對司乾真?人說道:“我做這些事情是為了?他們,而不是你和你口中的將功贖罪。”
“我不在乎你們怎麼?看我,你們永遠都不會知道我是怎樣的人,不過?那不重要了?。”
司乾真?人和那一眾修士們鴉雀無聲,緊張地看著賀憶城。
他笑了?笑,慢慢從懷裡掏出那把從不離身的,叫做“鬼見”的匕首,目光落在思?薇臉上又離開,交給了?即熙。
“你來動手罷,利落點彆疼著我。”
即熙掂了?掂那匕首,柄上的紅寶石發出詭異而璀璨的目光,她神情複雜地說:“憑著思?薇祭星位給你的祝符,你可以做一輩子人。”
這不是你一直以來的願望嗎?
不會再有遊魂惡鬼纏著你,你可以痛痛快快地,做個自由的人。
“嗯。”
“你若變成惡鬼……就沒?有回頭路了?。”
賀憶城低下眼眸,笑笑。
“嗯。”
思?薇奔過?來拉住即熙的胳膊,她慌亂而急切地說道:“先不要……我們再想想彆的辦法……”
雎安也說就算賀憶城身上有鬼王血脈,變成惡鬼後雖然力?量極強,但是一時?半會兒並不能解決叛亂。這結界還是撐不住。
賀憶城微微一笑,對即熙說道:“那便要靠你了?。”
即熙
眯起眼睛:“太久我也撐不了?。”
“十天。”
“好,我給你十天。”
雎安沉默一瞬,露出了?然的神情。
思?薇還想問他們在說什麼?,卻被賀憶城拉去抱在懷裡。
他的肩頭落了?一層薄薄的雪花,懷抱卻溫暖,在她耳邊說:“思?薇……再見了?……”
然後他鬆開思?薇,輕輕把她推到一邊。
即熙走上前去,扶著賀憶城的肩膀笑起來,就像平時?他們嬉笑打鬨一樣,然後一刀捅進他的心臟。
精準,利落,沒?有讓他疼。
“再見,我的發小?,我的狐朋狗友。”
即熙抽出匕首,賀憶城閉上眼睛身體向?後倒去,紅色的發帶與衣角飛揚,跌落在地麵上薄薄的積雪中。與鬼王灰飛煙滅時?相同的光芒再次閃耀與玉周城之上,城內瘋狂騷動的鬼眾瞬間靜默,唯天地浩蕩,風雪呼嘯。
鬼王血脈重現。
那靜默無聲的軀體上,賀憶城的魂魄掙脫軀體出來,紛飛落雪之中,他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