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 Vinci’的發音頗為清晰,她愣了下,顯然有些詫異。
文藝複興,意大利,達芬奇。
全都串在了一起,再巧合也不會是重名。
“你就是……達芬奇先生?”
她下意識地再次打量眼前的這個青年,想詢問些什麼,可亂糟糟的拉丁文在腦子裡一劃而過,組織起語言來頗有些困難。
海蒂知道和他有關的許多事情。
天才畫家,代表作是《蒙娜麗莎》,而且和自己一樣都是發明家。
可很多記憶和眼前的這個人拚在一起,似乎完全對不上號。
這個青年看起來有些淩亂和隨意,房間裡也亂糟糟的,似乎也沒有什麼人幫忙打理。
“你也許聽說過我的名字,”達芬奇露出略有些無奈的笑容來:“相信我,不是你想的那樣。”
去年那樁事鬨得頗大,簡直可以算個人汙點之一了。
“吃飯吧,”他做出禱告的手勢:“我們的天父,願你的名受顯揚,願你的國來臨……”
海蒂怔了下,垂首做出同樣的手勢,沒有暴露任何破綻。
她是個純粹的猶太人。
猶太教和天主教一直不太對付,可哪怕是上輩子二戰的那段時間裡,自己也對這段出身閉口不談,連兩個子女也對此一無所知。
——她甚至會背許多新約裡的內容,從舉止到衣飾也多年來有刻意的區彆。
為了活著,人總是能夠放下很多東西。
他們兩人簡單的用過午餐,又去把小工坊轉了一圈。
弗洛倫薩有好幾條長街的工坊,紡織、磨麥、繪畫等行業混在一塊,城市裡繁忙而喧鬨,人們都還算友好。
達芬奇一邊向她解釋著工作間裡不能碰的地方,一邊挑了個小雜物間供她休憩。
他從老師的工作坊裡剛獨立出來一年,手頭也不算寬裕,現在租的這房子並不算大。
院子裡曬著長條狀碼列的意大利麵,是隔壁麵善的老婦人贈與的。
畫室裡堆滿了東西,有兩塊黑麵包顯然是太久沒有收拾,現在索性拿來當做硬邦邦的畫擦。
他的臥室也簡陋而質樸,旁邊還放了幾本書。
最奇異的,便是滿屋子到處都是的手稿。
海蒂一眼就認出來這字母有多特殊,甚至勉強能讀懂一些。
達芬奇是左撇子,書寫也習慣從右往左寫。
不僅如此,他甚至連單詞的所有字母都可以反著寫,這樣哪怕是記錄些無關緊要的瑣事,也沒有人能讀出來。
大概是注意到她的目光落在上麵,他略有些緊張的解釋了一句:“不要隨便動這個——位置也不要改變。”
“你的加密方式很特彆,”海蒂沒有靠的太近,隻是粗粗看了一眼壁櫥上的一頁手稿:“可是用鏡子一照便出來了,不是嗎?”
他寫的全部都是鏡像的文字,隻要拿玻璃鏡一照,便全都翻轉了過來。
等等——這個時代有玻璃鏡嗎?
青年有些訝異,他點了點頭,又叮囑了一句:“不要告訴彆人。”
海蒂忍著笑點了點頭,同他瞞下了這個秘密。
這個人很奇怪。
不問自己為何逃亡過來,不問自己的出身和底細,急匆匆的就收了個女仆,簡直沒有任何戒心。
他難道有什麼秘密嗎?
等雜物間收拾出來,床褥也準備的差不多了,達芬奇忽然想到了什麼,轉頭看向她:“你會釀造葡萄酒嗎?”
海蒂懵了下:“不……會。”
青年的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法國的女傭不會做這個嗎?”
不,我會做無線通訊器。
我還會拍電影。
她不自然地咳了一聲,詢問道:“除了日常打掃和烹飪之外,先生還需要些什麼?”
“那,你會釀造啤酒嗎?”達芬奇皺眉道:“或者其他的酒?”
“……也不會。”
“算了,”他歎了口氣:“我去買吧。”
“對了——意大利麵總該會做吧?”
……這個時代對女人的要求這麼嚴苛嗎。
海蒂心想在他這做女傭總比去彆處安全些,認真了神色道:“我明天就去學,找附近的老婦人問問怎麼做。”
青年點了點頭,竟也頗好說話。
他猶豫了下,開口道:“平時也不用做很多事情,有空的話,給我當下模特。”
“嗯,沒問題。”
她幫忙把庭院和工坊裡都打掃了一番,又預支了工錢去買了身衣服,趁著這新主人回工作間忙碌的空檔,又出去轉了一圈。
如今處在新舊文化的交界處,路邊的人們既穿著意式織錦的普爾波安長袍,也有不少人如達芬奇一樣穿著德意誌式的切口裘皮袍。
女人們有些會用長巾裹住頭發,衣裙多是分體式長袍,領口倒是低的可怕。
在達芬奇宅邸的不遠處,就有好些奇奇怪怪的鋪子。
海蒂雖然看不太懂意大利文的招牌,卻還是一個個逛了過去。
鐵匠鋪、金箔鋪、染布坊,再走遠些竟然還有個眼鏡店。
更有趣的,恐怕是隨處可見的意大利麵條。
人們甚至會當街揉製小麥麵團,揉了切切了再曬,抻的老長了掛在外麵。
不光是家家戶戶的院子裡都曬了好些,街麵上廣場裡都是金燦燦的一攤麵條曬在那。
海蒂攏了一下頭巾,把麵容也稍微遮掩了一些。
她生得黑發藍眸,麵龐輪廓是典型的猶太長相,雖然漂亮出眾,可和這裡也確實有細微的差彆。
這附近大致轉了一圈熟悉了不少,她拿著僅有的工錢為自己添置了些東西,準備回家再做些雜活。
可當海蒂靠近達芬奇的房子時,附近的路人會露出詫異的眼神來,甚至停下腳步確認她是否真的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