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2 / 2)

阿塔蘭蒂還在練習著裡拉琴,旋律斷斷續續的不成調子。

達芬奇教他調整著手腕和指腹的位置,聽著琴聲開始與海蒂聊天。

“我考慮過,將來去米蘭定居。”

他喜歡手腕強硬的領袖,喜歡這兒充滿創造力和想象力的氛圍。

達芬奇開始解釋在米蘭的各種好處,比如在大城市裡可以參與更多的戲劇策劃,或者也許可以認識各種新的畫家,更快的搞明白一些解剖都無法解答的繪畫技巧問題。

海蒂也有些暈車,聽得迷迷糊糊地打著瞌睡,偶爾會應和幾聲。

從在他的工坊做女仆開始,她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會話。

達芬奇的思維總是會跳來跳去,能無限的聯想和折返,而且有時候會一口氣說好久。

“那你呢?”他忽然問道。

“我?”她揉了揉眼睛,還沒有追上這個新的話題:“我什麼?”

“你將來打算在哪裡定居?”達芬奇好奇道:“打算長期為美第奇家族效勞嗎。”

“等等——”海蒂打斷了他的問題,反問了一句道:“為什麼你去米蘭定居,還想著拉上我?”

“因為——”達芬奇誠實道:“像你這樣的朋友太少見了。”

幾乎什麼都懂一點,而且能夠從細微的事物上發現各種驚喜。

海蒂的許多喜好和興趣,和他簡直一模一樣。

達芬奇既向往著嶄新的生活,又有些放不下這個朋友。

如果她也去的話,他們可以一起研究更多的東西,在後續做解剖的時候還能幫忙指點一下。

海蒂不置可否的應了一聲,繼續聽他談論有關各國宮廷的各種傳聞。

她在意的東西,是話語權和參與權。

比起米蘭更成熟的軍力,威尼斯的發達和穩定,還有那不勒斯的繁榮貿易,她更在乎的是自己能夠發揮的作用。

哪怕能暫時享有錦衣玉食,但對戰略布局和曆史進程不能做出任何影響,再好的生活也隨時會被意外毀滅。

在這一點上,佛羅倫薩是最好的選擇。

那位領主會傾聽她的構想和憂慮,並且態度也平和而又清醒。

——這是現階段裡,對她而言最有利的合作者。

在這樣一個陳腐的時代,女性有發言權實屬不易,能夠參與到學院研究等事務上更是罕見。

她在短短三年內能夠走到這一步,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對了,”海蒂從漫無邊際的瑣思中回過神來,看向那撥弄著琴弦的少年:“阿塔蘭特,你將來想做什麼?”

“不知道。”少年放下琴道:“去畫坊做學徒,跟著達芬奇先生去米蘭遊曆,或者去威尼斯碰碰運氣——也可能去做個歌者。”

“歌者?”達芬奇笑著搖頭道:“你已經來不及了。”

“憑什麼?”少年不依不饒道:“先生,我上次學您唱的那首歌隻花了一天,而且索菲亞嬸嬸還誇我唱的很好。”

“倒不是這個。”達芬奇注視著他微微凸起的喉結道:“你來不及閹割了。”

海蒂這邊正喝著小玻璃瓶裝著的葡萄酒,差點被這句話嗆到。

“咳咳——什麼?!”

“閹割啊。”達芬奇指了指他的喉結:“你看,他已經過時間了。”

“不——重點不是喉結,”海蒂把軟木塞摁了回去,一臉的不可思議:“為什麼唱歌要進行閹割?”

“因為男歌者不但要擁有比女高音更強的力量感,而且音域也要足夠高才可以。”達芬奇一臉的理所應當:“真要去專業學唱歌,十一二歲就該把那兒摘除了。”

這是許多貧困家庭的選擇——畢竟可以賺到豐厚的報酬,甚至在唱詩班裡擁有得體的職業。

阿塔蘭特沉默了幾秒鐘:“我還是去威尼斯吧。”

從米蘭返回佛羅倫薩花了八天的時間,小城依舊人來人往,和從前並沒有什麼區彆。

他們一塊返回了杜卡萊王宮,在拜見完領主大人之後再各自回去休息。

海蒂有觀察美第奇先生的神色和氣色。

他看起來頗為健康,而且臉色也紅潤了一些。

看來最近痛風並沒有發作。

德喬等在了門口,連換洗的衣服都準備好了。

“浴室剛放了熱水,還給您準備了新的毛巾。”

海蒂簡直想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直接用最快的速度衝去那裡泡了個澡。

這些天裡都沒有什麼特彆大的事,雖然聖母升天節還有半個多月才到,但已經有很多學者和畫家放假休息了。

這兒是典型的地中海氣候,夏季炎熱乾燥,冬季溫和多雨。

每當到了七八月,好些店鋪都會提前關門,阿爾諾河旁還有些農夫在遊泳玩樂。

海蒂在波提切利那兒看了會兒他新畫的草稿,一出去就碰見了達芬奇。

後者剛好要出門去買各種新的材料,兩人便邊聊邊往外走。

在經過那座大衛雕像的時候,海蒂下意識地多打量了兩眼,被達芬奇看見了這個小動作。

“在看什麼?”

她有些尷尬地收回了眼神,咳了一聲當做無事發生。

她其實在看……大衛的某些隱私部位。

為了彰顯財富和品位,很多貴族會在宮邸內外放置雕像,但大部分都是裸男。

明明會穿衣服或者披些布料,但重點部位一般都是裸露出來的。

……為什麼這些男人某個地方都這麼小?

達芬奇見她下意識地又看了一眼,忽然反應了過來,笑的有些樂不可支。

“原來你在看這個?”

“很奇怪嗎?”他也端詳了一刻,轉頭看向她:“在想什麼?”

海蒂頗為誠實:“在懷疑這個尺寸。”

“確實不是這樣。”達芬奇帶著她繼續往前走,不過轉變了路線,似乎是要帶她去看彆的東西。

海蒂在佛羅倫薩見過好些雕像,畢竟領主宮裡就放了好一些。

基本上那塊的大小都類似小拇指的第一個指節。

既然不想承認它的存在,拿布蓋起來豈不是更好……

他們繞過了金箔鋪,又往右走到了另一家畫坊附近,忽然就停了腳步。

“看這個。”他笑著道。

海蒂愣了一下,皺著眉頭沉默了一會兒。

這個怎麼又雕的又粗又長?

不光高高地翹起來,而且還頂住了整個果籃,搞得跟舉重用的器具一樣……

光目測這個尺寸……恐怕得有二三十厘米長吧?!

怎麼雕刻的跟個棒槌一樣??

她下意識地看了眼達芬奇,對方的神情依舊平靜如初。

如果是彆的男性帶著她去看詭異的生殖器,她恐怕會有叫律師的想法。

“這是《普利阿普斯的豐收》,這個神靈是阿佛洛狄忒被赫拉詛咒後生出的孩子。”達芬奇彎腰看了眼果籃下的粗長存在,跟她解釋這個異教的故事:“所以他出生以後就一直保持著這個狀態,永遠都不能恢複和縮回去。”

“你是說……這實際上是一種,罪過?”

“嗯。”達芬奇帶著她往藥劑店的方向繼續走,解釋道:“我聽我的老師說,這大概是從古希臘那邊流傳下來的認知。”

飽滿的球狀物象征著強大的生殖能力。

棍狀物應微小而不起眼,這樣才能顯示智慧與美德。

藝術本身是與通俗觀念背道而馳的,這也與中世紀不斷膨脹的經濟發展狀態有關。

隻有自我閹割,用道德進行束縛,才能夠讓財產被冒犯的可能降低到最小。

現代的人活在流行文化裡,可能會擁有完全相反的觀念。

但可怕的不是物質上的閹割,而是精神上的完全扭曲。

“從雕塑的難度來說,這種長度沒有支撐物的話,很容易斷裂和損壞。”

“從認知來說,越小,就等於越自律和聰慧。”

海蒂聽著他解釋著這些淵源,心裡嘖了一聲。

人們也就隻能在這個時代互相欺騙一下。

再過個幾百年……宗教和神話可就沒有這麼管用了。

他們一塊在藥材店裡買了些奇怪的東西。

除了再來幾塊飽滿的木乃伊之外,還為宮裡的朋友們買了蝸牛、雀鳥的尾羽,以及奇怪的碎石子。

藥材店老板換了一位老婦人,笑眯眯地頗好說話,還多送了海蒂一根羽毛筆。

等一路邊走邊聊回到杜卡萊王宮,海蒂忽然看見德喬焦急地站在門口,顯然是準備出去找自己。

發生什麼事了?

她加快了腳步,很快到了女仆的麵前。

“您總算回來了——領主大人正在找您。”

德喬匆匆接過她手裡的大小東西,一路把她帶回了辦公室。

領主大人已經離開了,隻有侍從克希馬留下來代為轉達新的消息。

“我們從南部得到消息——”

“奧斯曼帝國正在攻擊好幾個海灣城市,維斯特那兒已經死了八百多個人。”

克希馬憂心忡忡地看著她,顯然也焦急而又緊張。

“我們都在擔心教皇和羅馬公民的安危。”

因為距離君士坦丁堡的陷落,僅僅隻過去了二十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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