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王殿下——下午茶已經好了!”
“稍等一會!”
列奧納多靠在無線電收發器旁邊,不太確定地用指節敲了敲儀表盤。
按照計劃,他們應該在五天後才能組裝完這個機器,但是他已經提前搞定了,而且至少從表盤的電燈提示來看,這機器正在運轉中。
他靜默地等待了一會兒回音,還是起身準備離開。
在轉身的那一刻,這機器突然開始哢嚓作響,如同即將要下蛋的母雞一般。
海蒂那邊傳消息回來了?
他立刻坐了回去,開始引導著紙條慢慢滑落出來。
列奧納多本來想在電碼裡寫些正經地內容,可鬼使神差的玩了個雙關。
隻有她能看懂那串字符的另一重意思。
墨點開始均勻地落在紙條上,他一點點的把它拉了出來。
--.--....---.../-...------.---..
用國內約定俗成的密碼,它的意思是女王已知悉。
但用他們兩人之間的暗語,這串電碼的意思是……永遠。
男人把紙條放在心口上,久久地沒有站起來。
他想念她和孩子們,這些日子裡都過得有些焦慮。
和科學相伴的時間確實又快又愉悅,可心裡總會空落落的,仿佛少了點什麼。
他閉上了眼睛,腦海裡再次浮現出她的麵容。
他的海蒂。
溫柔的,典雅的,明睿的,洞察的愛人。
列奧納多的喉頭動了一下,他意識到自己該做些什麼。
“列奧——等等,你是已經把這台機器給裝好了嗎?!”
“是的,”他扭頭看向教授,笑的溫文爾雅:“我們可以早些返回了。”
從羅馬到佛羅倫薩,大概需要十六天,他可以在路上畫些什麼。
他的腦子裡開始有個大膽的想法,如同胸腔中又燃起了升騰的火焰一般。
《最後的晚餐》在落成之時,海蒂特意放下公務去瞻仰了一刻。
這副畫是由列奧納多和他的學生們共同完成的。
她的愛人定下了構圖和線稿,而一部分細節的填補則是拉斐爾和米開朗基羅共同完成的。
拉斐爾在塑造人物時細膩生動,對肌理的把握也非常精準。
而米開朗基羅顯然是個上色的天才,對氛圍的烘托也完全是大師級彆。
哪怕他們的老師在千裡之外,他們也如同全程保持著精神交流一般,讓畫麵最終呈現的協調而又統一。
他們一個是男孩一個是少年,但已經在如此早的年紀呈現出非人的天賦,已經讓整個意大利為之驚歎。
據說在創作這副畫的時候,尼可羅也試圖摻和一腳。
這位年輕的財政部長試圖幫忙塗抹兩筆顏色,或者至少幫忙畫個酒杯。
然而他顯然沒有這方麵的才能,唯一經手的麵包塊被畫的如同硬邦邦的石頭——最後還是米開朗基羅幫忙修補的光影。
原先在類似的主題裡,都是耶穌的門徒們坐成一排,但如今畫麵的構圖被精細化和劇情化調整,憂鬱而悲傷的耶穌獨坐在畫麵的正中間,而門徒們則分坐在兩旁,營造出一種審判和混亂的糅雜感。
海蒂靜靜地站在壁畫前,隱約能看見那褐發褐眸的俊美男人是如何在這裡徘徊和沉思的。
他也許手指上沾著油彩和蛋液,也可能叼著一截麵包然後一整個下午都忘記咀嚼。
畫麵是如此的莊嚴與肅穆,畫的主人卻是如此的溫柔與細膩。
她由衷地想念他。
五國的艦隊開始陸續集結駛往美洲,而1490年的第一下鐘聲也準時敲響,仿佛昭告著新時代的降臨。
女王指示部下們向西班牙和法國作出一些試探,而事情的進展與她預想的幾乎一模一樣。
她把意大利的奢侈品梳理出郵購清單,派遣私人船隊從比薩港一路北上,去兜售滿載的貨物。
那位伊莎貝拉女王的鷹犬們迫不及待地買空了珠寶鐘表還有絲綢,而且將郵購清單中幾乎每一項都打上了勾。
揮霍確實是很愉快的事情——可也要注意它的代價。
海蒂在收到財報之後,果斷召集了更多的艦隊,讓他們載著更多的奢侈品過去斂財。
船舶所要繳納的稅務被刻意減免,以至於許多商人都聞訊前去,想趁著風頭大撈一筆。
“您似乎想引發內亂?”尼可羅注意到了這個細節,他梳理了法國和西班牙近年來的開支粗表,語氣有些幸災樂禍:“某個國家似乎被透支的夠嗆。”
“還不夠,”海蒂思索了一下,忽然問道:“我們種的胡椒是不是也都快成熟了?”
“第一批早就收了下來,”他頓了一下,露出不可思議地表情:“您不打算給皇室留一些了?”
“我們以後有幾十年可以品嘗胡椒汁,”她眨眨眼道:“先把第一批全都磨成粉賣給他們,記得設好監管機構。”
尼可羅長長地昂了一聲,扭頭忽然僵在了那裡。
他飛快地收拾了文件,轉身道彆就溜了出去。
“等等——”她起身想叫住他,忽然對上了那一雙琥珀般的眸子:“列奧?!”
男人大步走了過來,把她擁在了懷中。
“海蒂……”他收緊了懷抱,聞著她發間的風信子香味:“我回來了。”
海蒂怔在那裡,握住了他的手,再度十指相纏。
“列奧納多,”她壓低聲音道:“我有點想把你藏起來了。”
“我們有四個月沒有見了,”她抬起頭,伸手去撫摸他泛著胡茬的下巴:“我感覺好像已經過了四年。”
男人歎了口氣,放慢了語速道:“那一起藏起來好了。”
這幾個月裡,他一度想帶著她離開這裡,把兩個人獻給帝國的所有時間都搶回來。
他們抵著彼此的額頭笑了起來,垂眸交換了一個綿長的吻。
佛羅倫薩依舊沒有下雪,連綿的小雨讓人有些分不清當下的季節。
海蒂原本想一個人去給洛倫佐掃墓,在思索許久以後,還是帶上了他的許多舊友,以及克拉麗切夫人和孩子們。
美第奇的遺孀一直平靜而克製,每個月都會過去為那沉眠的人獻上一束鮮花。
她的孩子們成為了教皇和羅馬主教,如今也在引領著新教傳播到更渺遠的地方。
達芬奇在墓碑前站了許久,半晌才緩緩開口。
“國防部已經很成熟了。”他看著碑上的姓氏,如同注視著一位老友:“哪怕是法國和西班牙一起打過來,我們的部隊也可以迅速響應和抵禦。”
“我們已經有無線電了,而且還在擁有越來越多的盟友——葡萄牙、匈牙利、英國……”
他絮絮地談論著有關上下議院的舊事,偶爾會露出笑容來,便如同當初在書房裡與領主商議對策時一樣。
“對了,”列奧納多凝視著Medici的那行字母,良久之後才開口道:“她現在過得很快樂。”
“我會照顧和保護她,直到老去。”
“正如我向你承諾過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