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事吧?”
安柯連忙問,心想我剛剛也沒有用很大力氣啊……
“錘出內傷了,咳咳。”
羅蘭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安柯連忙上去扶住了他。
高瘦的青年把身體輕輕靠在安柯身上,讓少年的身體僵硬了一瞬。
距離太近,安柯仿佛能感覺到羅蘭的呼吸落在他的脖頸處,能聽得到他心臟跳動的聲音,撲麵而來的屬於羅蘭的氣息猝不及防地包圍他,和他身上的味道糾纏在一起。
“……你靠太近了。”
安柯不自在地說。
但他也沒有推開羅蘭。
他真的……很久沒有抱過蘭蒂斯了。
在小鎮上的時候,他們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蘭蒂斯比他年長,總是處處包容他的任性,兩個人的關係好得能穿一條褲子,幾乎沒有吵過架。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竟然對蘭蒂斯有些疏遠了呢?
在那個潮濕的洞穴裡,他們躲避著魔物的追擊,為了救他,蘭蒂斯手上多了幾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潺潺流出,小安柯嚇得臉色發白,卻什麼都做不了,隻能蹩腳地用隨口瞎編的咒語假裝治療蘭蒂斯。
那時候的他,緊緊抱著蘭蒂斯的手臂,以為他要死了。明明是蘭蒂斯受了傷,他卻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搞得蘭蒂斯這個傷員還要反過來安慰安柯。
那時候的安柯心想,他一定要成為偉大的魔法師,擁有強大的力量以後,就能保護蘭蒂斯了。
可是他並沒有做到。
不管是蘭蒂斯離開學院那天,還...是在半獸人山寨見到蘭蒂斯,他都沒有做到。相反,蘭蒂斯卻在最危險的時候出現,冒著被邪神找到的危險救了他。
弱透了。
覺醒了神格,身為神明的蘭蒂斯,明明有更多的事情要做。他要保護瓦爾修大陸,要阻止邪神入侵,要拯救無數生靈,以至於不得不離開家鄉,去往另一個位麵躲避危險。
……我在乾什麼啊。
安柯抽了抽鼻子,有點想哭。
成為大魔導師後,沒有再好好修煉,在地球上每天玩遊戲,回到瓦爾修大陸後,也沒有想著恢複實力,貪玩又任性,對危險一無所知,對隱瞞身份的羅蘭充滿了埋怨與不滿。
年少時暗自許下的諾言,他一個也沒有做到。
“……安柯?”
羅蘭本來隻是想逗他一下,然而他懷中的少年情緒卻突然低落了下來,他敏銳地察覺到了安柯不對勁的情緒,試探性地伸出手,覆在安柯的後背上。
少年隱藏在魔法袍下的身體清瘦而孱弱,兩塊蝴蝶骨微微凸起,脆弱得像一個玻璃娃娃。
“對不起。”
安柯突然說。他的聲音微顫,帶著複雜的情緒悶悶響起,突如其來的道歉讓羅蘭摸不著頭腦,但他知道現在應該不是探究的時候。羅蘭猶豫地伸出手,片刻後輕輕落在安柯的頭頂,手下是柔軟的發絲的觸感,有些淩亂。
感受到頭頂傳來的溫度,安柯微微抬起頭,撞進了羅蘭的目光中。
一如既往的溫柔,不管安柯如何胡鬨,永遠都是這樣溫柔。和他的眼睛顏色一樣,蔚藍的,廣闊的,能夠包容一切的溫柔。哪怕安柯在小鎮上第一次嘗試火球術,差點燒了吉姆大嬸的鮮花餅店,道歉的總是蘭蒂斯;當安柯在學院裡大放異彩,拿下了魔法係首席的位置,第一個誇他厲害,帶他去吃大餐的也總是蘭蒂斯。
安柯怔怔的看著羅蘭的目光。
在突破為大魔導師的那一天,其實安柯第一個想告訴的是蘭蒂斯。他的身邊圍繞著魔法師協會的眾人,熱情地恭喜他,誇他天賦異稟,世間罕見,說他日後或許能成就神位。但安柯環顧四周,和所有人一一對視,卻始終沒有看到那雙海藍色的眸子。
他真的成為了偉大的大魔導師,可是最想見的那個人卻不在。
安柯垂下頭,突然抱住了羅蘭。
他突然不想再試探了,這一刻安柯清楚的知道,他並不是想要看羅蘭被自己揭穿後的樣子,也不是想要報複般地給他找麻煩,更不是因為莫名其妙的不甘心。
安柯隻是……很想他。
羅蘭喜歡他,安柯知道,但他不明白喜歡是什麼,在麵對這個詞彙時,他下意識地想逃避,想縮成一團,掩住耳朵,拒絕感知。好像隻要這樣,安柯就能說服自己,麵對羅蘭的不辭而彆,他可以理所當然地埋怨他,所有的憤怒都顯得那麼理直氣壯,理直氣壯地拒絕長大,任性的做一個情緒外露的少年。
可是,我已經兩百多歲了。...
安柯心想。
兩百多歲,他早已擁有了比普通人更漫長的壽命。
“對不起。”
安柯輕輕地說,鼻腔中彌漫的是熟悉的好聞的味道,它們來自眼前的人,它們是安柯曾經日思夜想的味道。
“其實我早就知道了。”安柯抽了抽鼻子,和羅蘭對視,看到了他眼底的驚訝和無措,“我那麼聰明,我早就知道了,我就是……不服氣,你走的時候沒有說再見,回來的時候也不說好久不見……”
安柯說話逐漸語無倫次起來。
“吹牛。”羅蘭靜靜地看著他。
安柯一下子漲紅了臉。
“是啊!我就是愛吹牛!”安柯紅著眼後退一步,賭氣似的瞪著他,“又愛吹牛,又好麵子,打腫臉也要充胖子,我不是一直都這樣的嗎?反正我也不會改……”
剩下的話,他沒有說完。
因為羅蘭輕輕落下了一個吻,把他發泄般想說的話都堵在了嘴裡。
“……”安柯瞪大了眼。
羅蘭親完,笑著看他,眼底是一汪無邊無際的溫柔宇宙,“可是我就是喜歡你吹牛的樣子,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