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緩緩抬手, 抹掉了臉上的水珠，表情陰霾：“你這個……”
自他成為這群星際海盜的老大，從來就沒有人敢這樣對他，剛才不讓他摸魚鱗打他那一下就算了, 奚寧還故意用水吐他一臉。
他心底有那麼一瞬間升起了暴戾的念頭, 想狠狠掐住奚寧細弱的脖頸, 讓他老實聽話一點。
路易還沒伸出手, 看見奚寧趴在水池邊偷偷笑了一下, 隨後沉入水底隔著玻璃看他，吐出了幾個泡泡。
他心中的怒火頓時被澆滅, 竟然還升起一種詭異的滿足感, 路易表情變得不大自然, 什麼也沒說扭頭離開了房間。
奚寧探出頭來, 看見他關上房門的背影, 茫然地問係統：“他這是生氣了？”
係統沒回話, 奚寧隻好靠在池邊默默甩著尾鰭。
路易出門之後在走廊裡碰上等著給奚寧換水的人, 下屬連忙站好向他問好, 路易卻目不斜視, 也不回應, 冷著一張臉繼續往前走。
下屬小聲道：“這又是什麼情況？”
路易是從奚寧房裡出來的, 剛才他們去敲門的時候, 看著明明還是好好的, 現在路易不僅明顯心情不大好, 臉和衣領上還有些水跡。
同伴搖搖頭：“我怎麼知道, 先去把水換了吧。”
兩人朝著奚寧房間走去，輕輕敲開了房門，準備給他換水。
路易已經走了, 今天多半得靠他們兩個把奚寧弄出來放進浴室，可他們都知道外麵的傳言，給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碰路易看上的人或是彆的什麼東西。
正當下屬為難時，路易又回來了。
他走到半路停了下來，身體就像不受控製一樣，又原路折返了回來，進了房間站在水池前垂眸看著奚寧。
下屬退到了一邊等他把奚寧抱出來再換水，路易麵無表情，伸手卡住奚寧的腋下，將他整個提了起來，一隻手緊緊摟住他的腰。
這個姿勢讓兩人靠得很近，路易一時站著沒動，微眯著眼壓低聲音道：“我現在就可以把你扔出去，扔到飛船外麵。”
奚寧怕掉下去，伸手勾住路易的脖頸，喊了他一聲：“路路。”
他的尾鰭有一下沒一下地拍在路易腿上，路易沉默半晌，氣勢肉眼可見地變弱，語氣也不由自主地柔和了許多：“乾什麼？”
奚寧靠在他肩頭，小聲催促道：“去洗澡。”
路易心道，這條魚一定已經知道錯了，他可以原諒他這一次。
他抱著奚寧去了浴室，浴缸裡的水很快放滿，路易卻還在浴缸旁半蹲著沒走。
剛才奚寧問自己是不是喜歡他，路易還真的認真思考了一下，他的確很喜歡奚寧，見他第一眼就覺得喜歡，但喜歡也有很多種，他喜歡金銀財寶，不也是喜歡嗎。
他做事向來隨性，不想送奚寧回聯邦，那就乾脆讓他留下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隻不過奚寧看起來年幼單純，他口中的喜歡又是哪種喜歡？
路易將手伸進水中，摸了摸奚寧魚尾上的鱗片，冰涼光滑的觸感讓他舍不得鬆手，指尖有緩緩向上的趨勢。
奚寧動了一下，伸手推他：“你出去。”
他的力道在路易麵前毫無存在感，他不僅紋絲不動，還伸手捏了一下奚寧的臉頰。
略帶粗糙的指腹劃過嬌嫩的皮膚，奚寧臉上很快泛起輕微的紅痕，路易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低聲道：“這麼嬌氣……”
奚寧捧起一掬水朝他臉上潑了過去，湛藍的雙瞳瞪著他，聲音也比平時大一些：“我要洗澡。”
不僅嬌氣，脾氣還大，路易竟然一點不生氣，看著奚寧臉上被自己弄出來的紅痕，聽話地起身離開了浴室。
外麵的下屬正好換完了水，搬著水池進來放回原位，抬頭看見路易平靜地靠在浴室門邊的牆上，身前大片衣物都打濕了，臉上也掛著水珠。
下屬結結巴巴道：“老、老大您……您怎麼了？”
路易撩起眼皮，視線掃向門口，下屬懂了他的意思，閉嘴默默出了房間。
浴室裡奚寧正拿著淋浴噴頭衝洗著自己的魚尾，側過身的時候在浴缸裡撿到了一小片魚鱗。
鱗片隻有兩根手指那麼寬，應當是尾部掉下來的，奚寧頓時緊張，隨手將鱗片放在身後的台子上，抱著尾鰭看有沒有哪裡禿了一塊。
係統安慰道：“這是正常的，新的長出來了舊的才會掉，而且宿主快要成年了，以後還會有一些舊的魚鱗脫落的。”
魚尾看上去依舊和以前一樣，奚寧沒有找到禿的地方，鬆了口氣，敲敲浴缸示意路易可以進來了。
路易打開門走進，他衣服還濕著，也沒有去換，在伸手抱起奚寧的時候突然停住，端詳著奚寧身上穿的衣服：“你這件上衣好像從來沒有換過，讓人給你重新做一件？”
從聯邦飛船帶回來的物資裡好像沒有奚寧的衣物，就算他這衣服材料與眾不同，也總不能穿這麼久吧。
奚寧卻不想換，遲疑著搖搖頭，路易抱他起來時他想起掉落的那塊鱗片，扭過頭一看台子上卻不見了他的魚鱗。
“在找什麼？”路易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臉上沒有一絲異常，“那裡什麼也沒有。”
奚寧轉過頭看著路易，篤定道：“是你拿走了。”
路易抱著他出去，冷著臉道：“什麼我拿走了，我又不稀罕你的東西。”
他不承認，奚寧還真的信了幾分，狐疑地看著他，結果係統開口道：“我看見了，就是他拿走的。”
他偷偷拿走自己的鱗片做什麼，奚寧輕哼了一聲沒有再說話，躺進水池中準備小睡一會兒。
路易捏著手心的鱗片心滿意足地回了自己房間，在他離開之後，有人從走廊的拐角出現，低頭給通訊器中的維拉發了一條訊息。
維拉沒有去核原星，而是去了盛產煤礦的黑土星，她要是聽了路易的話去核原星挖煤礦，怕是這輩子都彆想再回去了。
收到訊息之後，維拉捏緊通訊器的指尖泛白，嘴角露出嘲諷的冷笑。
她就知道路易對那條人魚的態度不正常，臨走前還是安排了人替她看著，有什麼情況及時向她彙報。
這才幾天，路易就幾乎和奚寧形影不離，等到她挖完一千噸煤礦帶回去，路易眼中怕是就沒她這個人了。
維拉臉上掩蓋不住強烈的妒意，她給來信的人回複了幾句話，讓他幫自己做一件事。
路易回到房間打開顯示屏，看了一會兒奚寧的睡顏，在抽屜裡翻找出一個小鑽孔機，在鱗片根部的邊緣小心翼翼打了一個小孔。
他本想用繩子串起來帶在手上，向所有人宣誓主權，奚寧是他的魚，但鱗片的大小戴在手上不怎麼合適，路易乾脆用了一條長一點的繩子，打了個結戴在脖子上。
顯示屏中的奚寧翻了個身，似乎睡的不□□穩，平靜漂浮在水中的魚尾閃動了幾下，在魚尾和屬於人類的雙腿之間快速轉換著，最終又恢複成魚尾的樣子，尾鰭輕輕在水中擺動。
這些路易都沒有看見，他拿過一麵鏡子照了照，滿意地摸著魚鱗。
他看了一會兒又覺得不太對，他用奚寧脫落的鱗片來做裝飾品，是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
路易將鱗片塞進領口，用衣服蓋住，決定還是獨自留著欣賞。
另一邊睡夢中的奚寧突然感受到一陣寒冷，他睜開眼露出水麵，靠在池邊摸著冰涼的魚尾發呆。
他好像夢見自己變回了人類，雖然在水裡待了這麼久，他已經基本適應了魚尾，但這幅形態實在不方便，他連這個房間都沒出去過。
係統剛才也發現了奚寧身體的異樣，為他檢查後說道：“宿主體內的激素數據有一點不正常，應該是因為即將成年的關係，現在已經恢複了。”
“成年是不是就可以變回人類了？”奚寧百般無賴地劃動著水麵，要是回到聯邦做任務的時候他還是這副樣子，豈不是基本等於廢人，“我也沒什麼自保能力……”
“有啊，”係統像是想起了什麼，語氣略帶尷尬道：“人魚族的歌聲具有魅惑能力，必要的時候是可以充當武器使用的，隻不過……”
隻不過奚寧患有失語症，除了路易在的時候，他根本發不出聲音，更彆說唱歌了。
奚寧忍不住歎氣，他坐起來一點想伸手拿桌上的蘋果，一個不小心沒拿穩，蘋果掉落在地滾到了另一邊。
桌上已經沒有蘋果了，他隻好放棄，縮回手重新躺進水裡。
沒過多久，房門從外麵被人打開，竟然又是路易。
嚴格算起來他今天是第三次過來，路易撿起地上滾落的蘋果拿去衝洗了一下，回來舉在手裡晃了晃：“想吃？”
奚寧十分疑惑，他沒有伸手接蘋果，而是趴在水池邊開口問道：“你怎麼……又來了？”
路易聞言拉下臉，偏頭在蘋果上咬了一口，一邊說道：“不想看見我？”
奚寧沒說話，他隻是覺得路易這時候過來是不是太巧了，像是知道自己想要吃蘋果卻掉在了地上，專門過來一趟的。
路易將咬了一口的蘋果遞到奚寧嘴邊，將完好的一麵對著他：“吃不吃？”
都被他都咬過了還拿給自己，奚寧愣了幾秒，氣憤道：“不吃！”
他沉入水底背對著路易，魚尾在水麵上拍了一下，尾鰭扇起的水花準確朝著路易的方向飛去。
路易敏捷地起身躲開，冷著聲音：“整個飛船就你脾氣最大，你還記不記得自己的的身份？”
奚寧自顧自對著水池內側生悶氣，他想吃蘋果拿不到就算了，路易還拿咬了一口的來逗他玩。
他聽見路易走近了一點，隨後有一隻手輕輕碰了碰自己的魚尾，奚寧頭也不回，用力將那隻手拍開。
房間裡十分安靜，過了一會兒路易的腳步聲往外麵走去，還有房門被關上的聲音。
奚寧起來一看，他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