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很識眼色,先是端上了飯前的茶點,再依掌櫃的吩咐,上了一壺陳年好酒,最後才把菜單放在徐訥訥麵前。衛湛自顧自斟酒,眼神都沒往她這邊來一下。
徐訥訥也算和他同桌吃過幾次飯,知道他對菜品沒有特彆的偏愛,隻是像尋常男人一樣,頗愛肉食,便自作主張點了幾個肉菜,然後給自己點了一盤土豆。
小二安靜退下,徐訥訥默默喝茶,就聽正喝著酒的衛湛突然開口:“果然,你一盤土豆就能養活。”
徐訥訥懵了一瞬,隨後反應過來自己的飲食偏好大概已經傳了出去,她不愛吃菜,對土豆卻是極為喜歡的。原以為這個時空還沒有土豆,沒想到來的第一日,餐桌上就出現了一盤土豆燒肉。
大概是那時候需要一點歸屬感,這種歸屬感她沒能從環境中獲得,卻偏偏從一盤土豆燒肉中獲得了,然後,衛王宮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她對土豆有執念。
她歎了口氣,順勢編出了悲慘經曆:“在下在食不果腹的時候,幸得路人贈餘此物,讓在下免於被餓死的命運。”
衛湛抬頭看她,問道:“能喝酒嗎?”
徐訥訥遲疑了一瞬,但麵對上級“不喝酒就弄死你”的眼神,她身為下屬自然拒絕不得:“小酌是使得的。”
衛湛便給她倒了一杯酒,指著杯子道:“那小酌一杯看看。”
那酒杯很小,尋常人都能一口悶,徐訥訥心中掠過一絲奇異的感覺,為衛湛竟然能這麼和善而感到不可思議,不過她並沒有被這一點和善衝昏頭腦,反而愈加謹慎。
她淺淺喝了一口,酒香瞬間衝襲她的鼻腔,舌頭像是浸入了酒液,先時有些熱燙,隨後才是一陣一陣的火辣從咽喉處升騰而起。她乾脆將杯中剩下的酒一飲而儘,頭一回喝酒,這滋味倒是不錯。
對麵的衛湛垂著眼皮,徐訥訥便盯著他麵前的酒杯,他的手正虛虛碰著杯身,跟竹節一樣的手指襯著瓷白的酒杯,顯出幾分撩人來。
撩人?徐訥訥後知後覺有些不對勁,她怎麼會想到這樣一個詞?但她的視線緊盯著衛湛手指不想移開,腦子裡似清醒似混沌,最後化為一個念頭——這手真好看。
先前的疑問被拋到一邊,她垂下眼皮看自己的手,一雙玉手白皙細嫩,一看就沒做過什麼活計,跟她以前一樣。養尊處優長大的小姑娘,在家裡如珠似玉,結果一朝醒來,卻要在異世求得生存。
“衛、衛、衛……”徐訥訥有點糊塗了,對麵的人叫什麼來著?衛沾?衛傳?
她自覺自己還是清醒的,隻是語言功能有些紊亂,因此她很快識時務地閉了嘴,顯得自己冷靜而自持。隻是在衛湛看來很有幾分不可思議:“喝醉了膽子這麼大?竟然喊我‘喂’?”
“我沒喝多,我記得你。”徐訥訥眼神高深地看著他。
雖說本來就是抱著要把人灌醉的目的,但過程太過簡單順暢,衛湛都有些遲疑了,這人到底醉了沒有?
“徐慎言?”
徐訥訥短暫地清醒了一瞬:“是!”
衛湛忍不住勾唇,慢慢放下酒杯,起身坐到了她身旁。雅間裡燈火明亮,酒氣四溢,熏得人臉色微醺。醉酒的少年顯得比平日更為呆板,目光直直盯著一處,許久才眨動一下眼皮。
這呆板表情看起來卻比平日裡的順眼,衛湛伸手在她眼前動了下,就見她緩慢地眨了下眼,目露茫然。清瘦的臉上肌膚白皙嫩滑,像上好的玉石,嘴唇邊上有細小得幾乎看不見的絨毛,沒有胡須,就連脖頸上的喉結都比一般少年郎的要小上一些。
“姓徐的,你是不是閹人?”衛湛不知為何,心中忽起了些毫無緣由的怒氣,“你怎麼能是閹人?你怎麼就和彆人不一樣!”
徐訥訥看著他,腦中思緒混沌,沒聽明白。
衛湛泄氣似地仰頭灌了一杯酒,他往常一般淺酌慢飲,很少像今日這般一口氣喝酒。片刻之後,他感覺自己惡念頓生,拋卻了身為王世子的種種禁錮,想探一探眼前這人是不是真如他想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