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溫暖如春,淡淡的甜香和酒氣相混雜,熏得人昏昏欲睡。
僵著身子的徐訥訥能感覺到身邊那人摸摸索索地上了床,他像是怕碰到她一樣,在外邊折騰了許久才小心翼翼躺了下來,不久,輕緩的呼吸聲傳了出來,就在她耳朵旁。
她慢慢睜開眼睛,先往裡麵挪了一點,再偏頭看過去。衛湛那張臉就離著她一個拳頭的距離,此時正無知無覺地睡著。
她坐起身來,看他整個人特彆委屈的蜷縮在床外側,甚至有一小半身體都懸在空中,但就算這樣,他也沒有離徐訥訥太近,給她留了大半張床。
徐訥訥眼神複雜,良久之後吐了口氣,認命地給他蓋上被子,屋子裡再暖和,不蓋被子睡覺也是會著涼的。
她還沒消食,暫時是睡不著的,給衛湛蓋了被子之後就下了床,繼續繞著屋子走路。
走了一圈之後,她沒忍住停在床邊,低頭看著床上那個攪亂一池春水之後就睡得跟個死豬一樣的人,她心裡越發覺得不平衡。
氣死個人了,醉酒講不通道理就算了,竟然還肆意輕薄於她!
不行,她得輕薄回來。
她在床邊坐下,伸出兩根手指捏住衛湛的鼻子,然後她就看見衛湛微微張開了嘴,以嘴代替鼻子呼吸。
她猶不滿足,想起先前衛湛數度掐自己臉頰的事,頓時惡向膽邊生,伸出手狠狠在他臉上掐了一下。
衛湛睡得太熟,而且皮糙肉厚的,被掐了這麼一下也沒醒,隻是不滿地皺了下眉頭。徐訥訥大著膽子又戳了好幾下,不痛不癢的,衛湛依舊沒有醒。
睡著時的衛湛比平日裡安靜,眉眼看著也比平時沉寂,就連眼尾的疤也透著幾分溫柔。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指尖,輕輕碰了下那塊疤。
以前看得不仔細,現在湊近細看她才發現,這塊疤的位置十分凶險,大概是衛王後意識不清之下拿著金簪亂刺,那時候衛湛年紀太小,沒有力氣躲避。因而這塊疤幾乎就順著眼角往太陽穴劃去,差一點點就刺中了眼睛。
徐訥訥輕輕地摸了一下那塊疤,有一點凸起的異物感。她心裡一軟,衛湛那麼討厭女人,卻唯獨對她不一樣,不得不說,真的很有成就感,心就像是棉花糖浸了糖水一樣,又甜又軟。
思及此,她低頭在那塊疤的位置輕輕親了一下,想了想,禮尚往來地誇道:“你今日也很好看。”
誰知方才睡得跟豬一樣的人,在她說話時卻猛地睜開了眼睛,眼神清醒得絲毫不像一個酒醉的人。
徐訥訥被嚇了一大跳,慌亂間想要站起來,卻不小心踩到了裙擺,腳下一個踉蹌,直接往地上摔去,熟悉的疼痛瞬間從腳踝處傳至大腦,提醒她又崴了腳。
聽說腳崴了一次之後,以後就會很容易再次崴腳。徐訥訥以慘痛的親身經曆證明,這話是真的。
她半坐在地板上,嘴裡倒抽一口長長的涼氣,咬著牙才能讓自己彆痛呼出聲。
床上的衛湛已經坐起了身,一見這情形登時臉色大變,猛地一掀被子跳下了床,抱起徐訥訥就往床上放,神色難得有幾分惶恐不安。
徐訥訥還以為是自己摔倒而把他嚇清醒了,有些不好意思:“沒事,我就是腳崴了,看看大夫就行。”幸好緩過那一陣疼痛就好多了,應該隻是抽了筋,應該沒有上回那般嚴重。
她坐在床上,就聽衛湛聲音艱澀問道:“孩子……是不是掉了?”
徐訥訥:“……”
屋子裡陷入安靜,兩個人對視著,徐訥訥差點按捺不住自己想要一掌拍過去的手,這個**智障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酒醒?
她乾脆自暴自棄道:“對,孩子沒了!”早知道就不該去掐他,把人掐醒了又要鬨。
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正要抬起頭跟這醉鬼好好掰扯掰扯,突然發現衛湛眼眶紅了,她驚得忘了說話。他的酒氣散了好些,麵上酡紅也消退了不少,隻餘淡淡的粉暈。
因此這一下紅了眼眶便格外明顯,眼底的沉痛之色更是讓徐訥訥心尖一痛,比之先前腦袋裡針紮的感覺還要讓她難受。
她想,衛湛應該有一段不能提起的過往。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她看見他頹喪地垂下頭,聲音低沉嘶啞,像是哽在喉頭,十分艱難才能冒出來道歉,“對不起。”
徐訥訥不知道該說什麼,衛湛在為失去一個孩子心痛。甚至於,她能感覺到,他此刻麵對著她,但記憶卻似乎通過她,回到了過去。在許久以前,他很有可能經曆了女人流產的場景。
這個猜測讓她如鯁在喉,心裡似有火燒,不知名的妒火熊熊燃起,混雜著傷心難堪心痛等情緒的暗河卻又洶湧而上,兩方爭鬥,將她腦中思緒絞成一團,然後火慢慢撲滅,暗河的潮水也緩緩退卻,露出了站在一片荒蕪中的她。
良久,徐訥訥聽見自己故作堅強的聲音:“沒關係,這不是你的錯。”
這完全是她自己的錯,她在不知不覺中對一個以冷酷無情而聞名的人動了心。有個詞說的好,活該。
她垂下眼皮,視線落在自己握成拳頭的手上,白皙的肌膚下,青筋清晰可見。她嫌棄地哼了一聲,她拿得起放得下,既然衛湛心中有顆朱砂痣,她也不會上趕著討嫌。
她舒展開手指,下一瞬,她的手背上就覆上了另一隻手。那隻手掌比她的大得多,輕而易舉地就將她的手包裹在掌心,衛湛委屈道:“你騙人,你在騙我,明明就生氣了。你打我吧,都是我的錯。”
徐訥訥腦子都差點炸了,搞不清楚衛湛這顆柿子突然這麼甜是因為她還是因為想像中的另外一個女人。她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心想既然是你讓我打的,那我就不客氣了。
她的手被衛湛抓著往他臉上送,本來還顧忌著這個傻子,下定決心以後她就不為難了,主動往他臉上甩,結結實實在他臉上蓋了個巴掌印。
打完以後的徐訥訥覺得神清氣爽,甚至還想再來一個。
但是就在這時候,衛湛清醒了。也對,被打了這麼一個巴掌,再不清醒就要被欺負死了。
剛清醒的衛世子還有些迷茫,眨了眨眼睛,感覺到臉頰上有點疼,便伸出手去摸了一下,“嘶——”
再看自己正坐在床邊,床上白嫩嫩的徐豆腐正對著自己怒目而視,毫無疑問,剛剛打人的就是她。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在他印象裡,徐豆腐雖然膽子挺大,但打人這種事應當是不敢的。所以,她為什麼要打他?
他擰著眉頭,表情一瞬間從迷茫切換至困惑,質問道:“你打我了?”
徐訥訥心裡一跳,下意識瘋狂搖頭:“沒有!”
衛湛定定地看她,把她看得忐忑又心虛,許久之後,他道:“小騙子。”
不等徐訥訥說什麼辯解的話,他按了按太陽穴,緩解了一下醉酒後的頭疼,他不緊不慢地繼續說:“彆想騙我,我都記著呢。”
其實他隻能迷迷糊糊記得幾個片段,還有些分不清楚那是真實發生的事情還是他做的夢,這麼說主要為了詐一詐她。
徐訥訥眼神涼涼地瞥他:“那你也該記得,是你自己讓我打的,一直喊著對不起我,都是你的錯,然後拿著我的手就往你臉上甩,攔都攔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