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想來,她以前是周國的大公子,平日裡應是眾星捧月的,結果一朝巨變,從貴不可言的公子淪落為背井離鄉的細作,這其中的差彆哪是三言兩語能說的清楚的。
想到這兒,他招手讓衛甲靠近,低聲吩咐:“你讓人去查查,先帝臨終前留下的那道遺旨是什麼,必要時可以動用暗樁,儘量把遺旨拿出來。”
趙太後說先帝的遺旨內容是讓周訥殉葬,這話他是不相信的,就算周訥身份暴露,先帝再如何殘忍也不會做出這種事。而且,先帝其實並不是那般殘忍的人。
他想起父親衛王說過的話:“陛下勵精圖治,已是儘了力了,隻是這天下終究到了這時候,內憂外患接踵而至,那霍成思在一旁虎視眈眈,陛下大概是為了大公子的安危,才沒有立他為太子。”
衛湛那時候大概十四歲,麵上裝的再好,還是不免露出一點年少意氣來,聽到父親這麼說,立即不屑地說:“那肯定是大公子沒有才乾能支撐得起這天下,若他有才乾,陛下就該儘心教導,好早日將人扶持上位。”
衛王便笑:“你個小崽子,哪裡懂一片慈父之心?”
衛王不知道周帝心中如何想,但以己度人,倒能揣測出一兩分來,無非是由愛故生怖,哪裡舍得讓自己的孩子暴露於那般危險之下。就像他一樣,從來不敢讓衛湛去周國,生怕被霍成思抓住軟肋。
周國不同於衛國,衛王室在衛國多年,呈的是蒸蒸日上之勢。但周國是日將西山,王室衰微,外臣掌權,在這種情況下,周帝心力不足,倒不如將孩子藏在身後,削弱他的氣勢,好歹將來能活下去。
如今衛湛再想起這一番對話來,心中又有了另一番思量——或許,先帝沒有立周訥為太子,就是因為他知曉那是他的女兒,這是個身份隱患,先帝就算是為了周國,也不會讓她成為太子。
這樣的話,駕崩前那道遺旨顯然是有古怪的,不管是不是讓周訥殉葬,他都要查清楚。
衛甲麵色嚴肅地應了聲是,又忍不住嘿嘿笑起來:“世子,您猜怎麼著?”
衛湛瞥他一眼,微笑:“我猜怎麼著?我能猜怎麼著?有事就說,噎著你嗓子了?”
衛甲被罵得訕訕,也不敢藏著掖著,一股腦就說了出來:“咱們今早上得的消息是三日前的事,然後方才又從周王都傳了消息來。那霍勉雄風不振的事果然被傳了出去,聽說他平日裡頗為寵愛一個妾室,結果連著兩日沒去那妾室房裡。”
衛湛“嘖”了一聲,差點要上腳踹:“你是不是還要說點他的後院秘事?能不能講重點?”
“是是是,您說的是。那霍勉對那妾室倒是一片真心,那妾室是個膽子大的,先前還偷偷逃出府兩三次,都被霍勉追了回來。這回一看霍勉沒去她房裡,那妾室又生了逃跑的心思,當然又被霍勉抓回來了。隻是霍勉這回畢竟傷著了,那妾室瞧了出來,小意奉承之下便確定了猜想,轉頭就把這事鬨了出來。”衛甲語句不帶停頓地說完,最後特彆感歎了一句,“這女人啊,狠起來是真狠。”
衛湛像是不在意一般,淡淡地說了一句:“是嗎?那倒是挺狠。”他想起初見霍勉時,霍勉騎在馬上,低頭問他們有沒有看到一個姑娘,現在想來,竟真有些唏噓。
強迫而來的姑娘心心念念的要逃跑,逃跑不成就玉石俱焚,那心腸夠狠,也讓衛湛生了警惕,引以為戒。
因為他想起昨夜吵架時,徐訥訥說他脾氣差、就會強迫人,他當時下意識沒有反駁,因為在心底深處,他知道,這個人今日會與他睡在同一張床上,從開始到後來,都是他強迫而來的。
衛甲好不容易能有件事能長篇大論地叨叨,登時就不想停,看自家主子也沒喊停,精神一震又繼續說:“周王都最近可熱鬨了,霍勉出了這麼一檔子事,霍大將軍氣得在朝堂上破口大罵,趙太後垂簾聽政時有不同政見也被他堵了回去,趙太後氣得捂了兩日胸口。”
衛湛起了點興趣:“你繼續說,霍家還出了什麼事,說多點讓我高興高興。”他現在就是看霍家不順眼,聽點霍家的倒黴事,能讓他心裡安定一點。
衛甲在腦袋裡迅速思索,沒一會兒又想出一件霍家的倒黴事來:“還有霍家那位姑娘,先前跟梁二公子有了往來的,結果梁二公子回去路上出了事,重傷垂死之際還拚著命寫了一封信給那霍玲瓏,信裡隱約透露是霍家看不上他,所以才故意要弄他,好斷了兩人的關係。”
“真的啊?”突然橫插進來的聲音嚇了兩個人一跳,轉頭看去,就看見徐訥訥捧著一碟蜜餞,臉上滿是興致勃勃,“你們繼續說啊。”
衛甲苦了臉,哎呦喂小姑奶奶,屬下哪敢在您麵前亂說。
衛湛伸手就把她手裡的蜜餞碟子拿了過來,冷臉訓道:“隻能喝藥之後吃,吃這麼多小心牙疼。”
徐訥訥失望地看著被端遠的蜜餞,回過神來又想繼續聽八卦,便催衛甲快說:“那霍玲瓏和梁二公子有什麼事?”
她心裡著實對這位後來更名為月娘的女反派好奇得緊,到底是什麼人生際遇才會黑化得這般徹底?原書裡的月娘狠毒凶殘,因嫉妒彆的姑娘貌美,就把人毀了容。書中月娘最嫉妒的就是人氣第一的女主角——梁國王姬梁玥,兩個人名字中都有個月,難免比較。因此幾次三番陷害,好在女主角畢竟是女主角,總能化險為夷。
不過如今的霍玲瓏雖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到底還是個被家人嬌寵長大的小姑娘,怎麼也不像書裡寫的那般心思陰暗又狠毒如斯。
衛甲不動聲色地看向自己家主子,就見衛湛無奈地一揚眉,那意思就是“還不快點說”。
得了首肯,衛甲便學著那說《諸國美人譜》的朱先生,說得那叫一個繪聲繪色:“那霍玲瓏收到這麼一封信之後得知情郎重傷垂危,幕後黑手竟是最疼愛自己的父親,哪裡敢相信,便不管不顧的要去找霍大將軍對峙。當時霍大將軍在書房待客,來的偏是對頭趙家人。平日裡霍家上下都寵著霍玲瓏,她一路進去也沒人敢攔,就這麼惹了禍事,直接在趙家那人麵前質問霍大將軍是不是對梁二公子動了手。”
徐訥訥驚訝地張大嘴巴,這劇情也太強大了,巧合處處又挑不出漏洞來。她正要問,下巴上卻被衛湛往上勾了一下,迫使她閉上了嘴。
衛湛道:“張著嘴不好看。”
“你好煩,快讓衛甲哥說下去。”
衛甲心裡咯噔一下,壞了,今日這事怕是不能善了。他膽戰心驚地去看衛湛的臉色,果不其然,衛湛臉色黑沉似鐵,隱隱有爆發之勢。
他賠著笑想先退下:“那個,世子,屬下突然想起來,剛剛衛乙找屬下有事……”
“那還不快點去,在這兒乾什麼?杵著當柱子?”
等衛甲一走,衛湛嘩啦一下將桌上的茶盤都推開,轉身將徐訥訥抱起來放桌上,這般他隻要微低下頭就能與她平視。
徐訥訥也後知後覺自己大概觸到了哪個點,抿著唇沒敢說話。
“衛甲哥?”衛湛陰惻惻地笑,“哥?怎麼叫這麼親熱?你居然叫他哥?他是你哪門子的哥?”
徐訥訥後悔不迭,方才真是一個沒注意,隻是先前在衛王宮時,因衛湛叫衛丙盯著她,她便存了跟衛丙交好的心思,私底下喊他大哥,完全是因為敬重。
可衛丙一向都冷冰冰的,不怎麼講話,她喊哥從來不應,後來有一次被衛甲聽見了,衛甲生性較為跳脫,笑嘻嘻地讓她也喊他哥,後麵混熟了,衛甲哥便脫口而出。
她小心翼翼:“那我也叫你哥?衛湛哥?”
衛湛神色略微舒緩了一點,語氣還是冷硬:“不許叫他哥。”
“好的,衛湛哥。”
衛湛聽著還是覺得不得勁,想了一下,道:“叫哥哥。”
“什麼惡趣味?唔——”徐訥訥紅了臉,聲如蚊呐,“衛湛……哥哥。”
作者有話要說:雖然有點晚,但是我第四天的FLAG依舊沒有倒!
謝謝季鹿(???ω???)和赤兔麥城送忠魂兩位小天使灌溉的營養液=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