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國幼帝夭亡於歲末, 這一歲的年號未變,稱為熙和元年, 也稱熙和末年, 因為這個年幼的皇帝在位還不滿一年。
熙和末年, 趙軍圍困周國王都,衛軍手持詔令迎戰,不敵,趙太後以身殉國,從城樓一躍而下觸地而亡。霍大將軍年事已高,在家中因氣怒攻心而有中風之象, 霍家三位公子爭奪主事權, 霍家軍權旁落。
周國已然成了香餑餑,王族無後繼之人,諸國都想分一杯羹。
誰也不知道深宮之內還有周氏最後一個嫡係王族, 被保護得密不透風,和淩亂的戰局都隔絕開來。
徐訥訥病了,雖然沒有親眼目睹趙太後的死,但聽見這個消息後, 她在窗邊站了好一會兒, 便發了熱, 隻能躺在床上。
她這些日子都在宮牆之內, 周圍如鐵桶一般,十分安全,但同時外邊的消息也傳不到她耳邊來。她好些日子沒見到趙太後, 隻以為趙太後分|身乏術,抽不出空來刷存在感,完全沒想到那是因為趙太後已經窮途末路,連性命都保不住。
她躺在床上,屋裡有兩個宮女候著,確保她什麼時候叫人都有人在,隻是宮女毫無存在感,連呼吸都聽不見。她咳了兩聲,一個宮女立馬走近,問她要不要喝水。
徐訥訥擺擺手,翻了個身,看向窗邊。外邊落了雪,因此窗關得緊緊的,屋內全是熱氣,混雜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暖香。
她已經五日沒看見衛湛了,期間倒是在宮內碰見過一次梁玥。她是第一次見到梁玥,也終於明白為何她能把趙柯迷得神魂顛倒,那真是一個媚到骨子裡的女人。梁國對於王姬的培養不那麼正派,一看就是為了些說不出口的目的。
梁玥就是梁國培養的最成功的王姬,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像是在勾人,女人在她麵前自慚形穢,男人在她麵前隻能淪為裙下之臣。
她的氣質多變,可妖嬈嫵媚,也可天真清純。徐訥訥從不知道,梁玥居然是這麼一個人設,不太像一國王姬,倒像是專門勾人用的細作,和假作男兒長大的周訥是兩個極端。
總之,和徐訥訥心中想像的女主角很不一樣。
隻是可惜的是,自那日驚鴻一麵過去之後,她就再沒碰見梁玥,向宮女打聽才知道王宮戒嚴,諸國世子公子王姬都被送去了驛館居住。
然後今日她才知曉,王宮戒嚴是因為趙太後在宮牆之上一躍而下,當時圍困在王宮之外的是趙**隊,趙國被這一變故弄得焦頭爛額,名聲口碑直線下降。
“開一下窗。”她吩咐道。
宮女略有遲疑:“太醫囑咐過不能受涼。”
“屋內太悶了,開一條縫,讓新鮮空氣進來。”徐訥訥皺了眉頭,宮女不敢忤逆,小心翼翼將窗子打開一條縫。幸好外邊隻是在安靜地落雪,沒有風,隻有涼氣慢慢浸入。
殿外一片雪白,草樹都被白雪覆蓋。殿內的床榻和窗之間還隔著一扇大屏風,徐訥訥感受不到開窗帶來的涼意,也看不見窗外那片雪地裡多了一行腳印,腳印慢慢往殿門而來。
衛湛在門外站了一會,他沒有打傘,紛紛揚揚的雪花落在他烏黑的發頂,黑白對稱,襯得他眉目更加冷峻。他難得遲疑,站在原地裹足不前。
這時候,屋內傳出一聲咳嗽,他半邊眉頭皺起,還是伸手推開了門。
徐訥訥正咳著,沒有聽到開門的聲音,但外間的宮女看見來人立即退了出去。衛湛站在暖爐邊,身上被源源不斷的熱氣烤暖。
徐訥訥轉頭就看見屏風上一個高大的黑影,驚嚇了一瞬才反應過來:“衛湛?”
衛湛這才出聲:“是我,嚇著你了?”
徐訥訥又咳了兩聲,恍惚間感覺自己又回到了二月那時候,她身份暴露,月事來了又落了水,渾渾噩噩在床上躺了好幾日。
她正要掙紮著爬起來,衛湛就從屏風外轉了進來,一隻手將她按了回去。
他默不作聲地在床邊坐下,目光在她精致的五官上一一逡巡而過,暗暗在心裡評估,臉又瘦了,唇色略白,眼睛下有青黑,一看就沒休息好。
他不說話,徐訥訥也盯著他看不說話。好幾日沒見,衛湛的臉色透著幾分疲憊,但俊秀不改,一身玄衣襯得他身姿矯健如鷹。
衛湛沉默良久,終於開口問:“你怪我嗎?”
徐訥訥愣了一下,下意識反問:“怪什麼?”
衛湛伸手在她頭上輕輕摸了一下,語氣略有緩和:“對不起,我做了一個夢,夢裡我離你很遠。”遠到他隻能眼睜睜看見身姿纖細的少年從宮牆上墜落,而在她身後,趙太後的手在顫抖。
他絕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趙太後是個隱患,他其實已經做好計劃要鏟除,隻是還沒來得及動手,趙太後身邊的嬤嬤就背叛了她。他其實有能力救她,但他選擇了見死不救。
“抱歉。”他蒼白地解釋了一句,聽聞她聽到消息後就病了,他越發覺得心虛。就算趙太後再如何,那也是她的生身母親。
徐訥訥歎了一口氣,她不是周訥,沒有立場接受這句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