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PCL春季賽結束的尾聲,場館裡引起了一場不小的騷亂。
人類天性*愛看熱鬨,尤其是這種場景:一方被另一方追著不放,另一方還在大聲嚷著:“快彆讓他跑了,他是紀揚,幾年前的那個掛逼!”
掛逼紀揚。
這四個字砸進圍觀人群裡,激起不小水花。
畢竟,但凡在這個電競圈裡資曆老一點的粉絲,沒有人會不知道這個人。
當年圈子裡聲討紀揚的聲勢過於浩大,幾乎到了全員抵製的程度,詛咒謾罵都是輕的,更有甚者,人肉到了當時紀揚的住址,上門堵人堵不到,便寫大字加潑糞,勢要紀揚在這個社會上徹底無法立足。
熱搜上了一次又一次,黑紅到如此出圈的電競選手,紀揚是第一個。
直到後來有傳言流出,說紀揚因此抑鬱自殺,關於他的事,便就此成為了各大遊戲論壇禁忌,無人再提。
這件事過去幾年,當年激憤難抑的情緒已經漸漸在粉絲們心中淡去,但如今,耳邊再次響起“紀揚”這個名字時,他們還是下意識地跟了上去,想要一探究竟。
“不是吧,是紀揚?HNY的紀揚?”
“HNY都被他坑得解散了吧?”
“他還活著啊?長什麼樣我都忘了。”
“走走走,跟上去看看。”
一場小規模的追逐戰就這麼突兀地上演了。
追喊聲、議論聲,人群跑動發出的震動,遠遠傳遞到了電競選手們的後台休息室。
有選手跟著出來看熱鬨,下一秒卻被一個穿著黑色製服的保安一把推開,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那瘦弱保安如風卷過一般跑遠了。
——“喂!誰啊這麼沒素質!”
騷亂席卷到了後台,好在很快被現場維護秩序的保安隊伍控製下來。
粉絲們越不過選手們的那層保護網,隻能跺著腳在原地懊惱。
被驚動的選手們則一邊收拾著自己設備,一邊也開始八卦討論:“什麼事啊?”
“聽說是紀揚。”
“紀揚,誰啊?電競選手嗎,沒聽說過啊?”
“噓……他的事,太複雜了。”
與此同時,環形樓層的另一邊,TP的隊長景牧野倚著欄杆看向紀揚跑遠的方向。
如果沒看錯的話……景牧野眯起眼睛,那個人的跑動起來的背影,和他一直在找的某個人很像。
吐出最後一個煙圈,景牧野將煙撚滅在一旁的垃圾桶上的煙盤裡,朝著紀揚消失的方向走去。
—
昏暗的消防通道內,紀揚雙手撐膝,劇烈地大口呼吸。
追在身後、仿佛如影隨形般的人群已經消失,他卻仍然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後,光亮得如同白晝一般的長廊就在門的外麵,那裡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
紀揚由衷地吐出心中的最後一口濁氣,待雙腿發脹的感覺下去一些,這才緩緩邁動步子,走進徹底黑暗的樓梯間。
明明剛剛才經曆一場還算激烈的追逐戰,此刻平複下來的他卻什麼也沒想,大腦一片空白,在死寂得落針可聞的空間裡,步伐機械地一層一層往下走。
突然,他身後又響起了有規律的腳步聲。
那聲音曾無數次響起在他夢裡,跟在他身後,如影隨形,陰魂不散。
“噠……噠……噠。”
是幻覺吧。
紀揚無所謂地笑笑——夢境終於也脫離了它本有的桎梏,來到了現實生活中嗎。
直到走過拐角,紀揚的餘光看見,位於他左側的上層樓梯,站了一個人。
紀揚的心中一跳,下一秒卻抿緊了唇。
他停住了自己的步伐。
“紀揚。”
見自己被發現,跟在紀揚身後的男人開了口。
他往下走幾步,來到了和紀揚同等高度的轉角平層,語氣輕鬆中帶有幾分戲謔:“好久不見啊。”
紀揚回頭,腳邊的“安全通道”四個字閃爍著綠色的燈光,卻不足以照亮男人的臉部輪廓。
他靜默了一瞬,見對方沒有什麼自我介紹的意思,便從口袋中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朝著來人的臉上一照。
強光刺激下,尾隨紀揚一路的職業選手頓時抬手捂住眼睛,一向溫和斯文的表情隱隱有了裂隙:“你乾什麼!”
這人的臉太熟悉,紀揚有一瞬間的繃緊,又很快放鬆下來,一字一句叫出來人的ID:“T、N、T、止水。”
“是我。”他說。
TNT,如今絕地求生電競圈的豪門俱樂部,這幾年來發展迅猛,成績不俗。而止水作為TNT的隊長、當家門麵,不僅遊戲技術好,長相也十分清秀斯文,笑起來溫柔可親,在一眾路人長相的死宅直男之中脫穎而出,捕獲了大量的女性粉絲群體。
當然,以上隻是TNT-Zhis在電競粉絲眼裡的形象,在紀揚看來,他不過是那個曾在明星solo賽上被自己打得幾乎崩潰失常的廢物罷了。
……隻是,被這種廢物咬上不死不休的痛楚,紀揚也領教過。
或者說,他所有的全部今日,都拜眼前這人所賜。
他十五開始打絕地求生,十六歲簽約HNY青訓隊,不到兩個月,因天賦絕佳被破格提入HNY一隊,並在當年帶領隊伍拿下PCL三強席位,擠掉明星戰隊Hero,拿到來年洲際賽PCS的資格,又在當年全明星賽中大出風頭,數次一槍狙死絕地求生明星選手,最後solo賽積分第一,拿下冠軍。
那是他人生裡唯一的高光時刻。
再後來,他被陸續爆出演員、開掛等醜聞,並導致了一係列不可逆轉的後果,被國內粉絲網暴,群情激奮,勢要教他做人。
那時候,他才知道,天賦算個屁,權錢才能決定一切,他跳得太高,觸犯了彆人的領域,被毀掉隻需要一場比賽。
一場比賽而已,他成了國內電競圈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紀揚的手臂落下來,手電筒的光照射到一片慘白的牆壁上,一時間沒有說話。
沒有了光,兩個人臉上的表情都變得晦暗不明。
隻是光聽著,就知道止水嘲諷的嘴角正在上揚:“2年過去,你怎麼還是半點長進都沒有,我聽說,你剛剛又被人追了?嘖嘖,那些人也真是長情,2年了居然還記得你。”
紀揚低著頭,被光籠罩在牆上的影子一動不動。
“怎麼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