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早晨,天烏蒙蒙的。
妞妞站在院子裡,寒風陣陣撲來,直往她脖子裡鑽,她攏了攏身上補丁摞補丁的寬大薄棉襖,卻一點也不起作用。
這件棉襖是娘的,又大又寬還破舊,根本無法替她這個才八歲的孩子抵禦風寒,可是除了這件棉襖,她也沒有彆的棉襖了。
想到娘,妞妞鼻子酸得厲害。
那一年冬天,爹爹出去做生意後就再沒有回來,娘出去找也再也沒回來。
大伯娘說娘跟人跑了,可她不信,娘怎麼會丟下她不管?
自那以後,大伯一家就搬進來了家裡,她就再也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
她吃得最少,活卻乾得最多,還要經常挨打受罵。
她多希望爹娘沒有離開家,這樣大伯一家就不會搬進來,她也不用整天有乾不完的活,還要挨打挨罵了。
眼淚漱漱的滾落,妞妞卻不敢哭出聲來,因為大伯堂哥堂姐還在屋裡睡覺,要是吵醒他們,大伯娘會打她。
見天光漸漸大亮,妞妞不敢遲疑,擦去眼淚繼續掃地,昨夜吹了一整夜的風,院子裡全是枯葉,要是不趕緊掃走,大伯娘回來會不得了。
嘰啞一聲,院門被推開,肥胖的婦人滿臉是笑的走了進來。
妞妞嚇了一跳,趕緊加快動作,將落葉掃得唰唰直響。
肥胖婦人不是彆人,正是妞妞怕極了的大伯娘。
“妞妞,彆掃了,快過來。”劉氏看到院子裡的小姑娘,笑著朝她招手。
向來凶神惡煞的大伯娘突然向她堆起了笑臉,妞妞本能的打了個寒戰,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但她不敢不聽大伯娘的話,拿著掃帚走了過去,怯生生的喊,“大伯娘。”
“掃帚給我,彆掃地了,以後你就有好日子過了。”劉氏拿過她的掃帚,笑嗬嗬說。
妞妞想到什麼,眸中一亮,“大伯娘,是我爹娘回來了嗎?”
隔壁的吳奶奶就一直說,要是爹娘回來她就能過上好日子了,大伯娘說她以後可以過上好日子,是不是就是爹娘回來了?
“不是,你爹娘都走這麼多年了,哪還會回來?”劉氏聞言淡了笑,露出不悅來,“是我給你找了個好去處,鎮上王員外家
在招下人,我托人幫你弄了個名額,等下王家就要來人接你了。”
妞妞先是聽說爹娘沒回來,眸中的亮光暗淡下去,緊接著聽說要去王員外家,嚇了一跳,“大伯娘,我不要被賣掉。”
她聽人說了,去鎮上有錢人家當下人是要被家人賣掉的,而且王員外家也不是要是招下人,而是給自己的傻兒子找童養媳。
她不想被賣掉,她不想做傻子的童養媳。
“大伯娘,我不要被賣了,求求您不要把我賣了,我會洗衣做飯掃地喂雞,我什麼都會做,不要把我賣了,我不要做童養媳。”
八歲的小姑娘臘黃枯瘦,可憐無助的跪在冰冷的地上,聲聲哭求。
可是她的哭求並沒有換來劉氏的心軟,劉氏插著腰,橫眉怒目,“什麼賣掉?什麼童養媳?你在哪聽的胡話?你曉不曉得有多少人想去王家當下人,每個月有銀子拿,還好吃好穿,為了讓你過得好,我是求爺爺告奶奶的廢了多少事兒,你這死丫頭怎麼就不領情?”
這個死丫頭怎麼知道她是要將她賣去王家做童養媳?一定是村子裡那些長舌婦亂嚼舌根子。
“我不要去過好日子,我想留在家,爹娘回來會找不到我的。”妞妞哭著直搖頭。
她相信,爹娘一定會回來的。
劉氏忍不住又想動手,可想到等下王家就要來人,她又堪堪忍住了,“鎮上又不遠,你爹娘要是回來我會告訴他的,咱們家這麼多人都要養不活了,你大郎哥馬上要娶媳婦,哪哪不需要錢?你能有這麼好的去處旁人羨慕都羨慕不來,你哭哭啼啼乾什麼?”
賣了這死丫頭,正好夠兒子的娉禮銀子,養了這死丫頭這麼久,他們也仁至義儘了,拿她換點銀子也算是她回報他們的養育之恩了。
“大伯娘,我以後會好好聽話,會做多多的活計,求您彆賣我。”妞妞一個勁的磕頭,額頭碰在地麵,很快就紅腫起來。
院子裡的吵鬨聲將屋子裡睡著的大伯楚大柱和堂哥楚大郎,堂姐楚花兒吵醒了,一家三口不耐煩的走出來,瞪著一直磕頭求饒的妞妞。
“大清早的,這是哭喪呢?”楚大柱喝斥。
十六歲的楚大郎長得白白淨淨的臉上全是厭煩,“就是,真
晦氣。”
“娘,讓她彆哭了,讓人聽見像什麼話?”十二歲的楚花兒跟劉氏長得極像,身形也一般無二,白白胖胖的,半點不像鄉下姑娘。
在他們的對比下,妞妞更顯得枯瘦臘黃,好似風再大一點就能將她刮走。
劉氏拍拍女兒的手安撫,“彆怕,等會兒王家就會來人將她接走。”
楚花兒臉上一喜,“娘,你是說……”
她沒將話說完,劉氏卻明白她說的是什麼,點了點頭,“等著吧。”
楚花兒痛快的看向妞妞,以後總算不用再看到這個晦氣的堂妹了,這大屋子也徹底是他們大房的了。
楚家兩兄弟在楚家二老還在的時候就分了家,隻是二老偏疼小兒子,將好房子好地都給了二房,老大一家很不服氣,一直想將弟弟的家產占為已有,這些話沒有避著孩子,因此楚花兒自懂事起就繼承了父母的誌願,希望有一天能拿到小叔家的房子和地。
小叔出門做生意幾年沒回來,也沒個消息,恐怕是凶多吉少,不要臉的嬸娘也跟野男人跑了,留下個小喪門星堂妹,霸占著這麼多的家產,他們哪裡會甘心,借口照顧堂妹,一家子搬進了小叔家。
隻要解決了堂妹,小叔家的家產就全是大房的了。
“彆賣了我,彆賣了我,我不想離開家,我想等爹娘回來。”妞妞還在一個勁的哭求著,她額頭已經破了,流出血來,順著鼻梁流到了下巴,看著可怖極了。
外麵圍著的鄰居見狀實在忍不住出聲了。
“大柱,大柱媳婦,孩子這麼小,已經夠可憐了,你們咋還忍心苛待她?”
說話的是一個老太太,自家也有孫女的,想到自己的孫女要是受到這樣的待遇,不知怎麼心疼呢。
她年輕時和楚家老太太關係不錯,雖然兒子媳婦多番讓她不要管彆人家的閒事,她還是忍不住替孩子說話。
這孩子小小年紀沒了爹娘,孤苦伶仃一個人還要被苛待打罵,實在太可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