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紅樓(三十四)(2 / 2)

不,不可能。

這林家數代列侯,到了林如海父親那一代的時候,由於身體極差,是被皇帝恩賞的再襲爵一代,也因此,林候一直到臨死之前,都是堅貞的保皇黨,廢太子反叛時,林候還拖著病體寫了一封檄文,傳唱天下,不少文人墨客竟相討論批判,後來才有了林如海考科舉被點為探花。

當然,不是說林如海沒有考探花的能力,隻是當年勳貴出身的讀書人考科舉容易,考高名次卻很難。

帝王之道在與平衡。

科舉是給寒門子弟機會,不到非不得已,皇帝不會點勳貴世家子弟為前三甲,林如海被點為探花,絕對有林候寫檄文討伐廢太子黨羽的原因。

水淵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總覺得是有哪裡被自己忽略了。

“王爺?”

範婉見端王許久不說話,有些疑惑的喚了一聲。

水淵猛地回過神來,接著前頭的話繼續說:“大奶奶乃是林如海原配娘家,如今又多了層關係,許是他就是那般異想天開,覺著林如海能賣大奶奶幾分薄麵。”

範婉搖搖頭:“那小趙氏特意將我引入林中,還調開了我身邊的丫鬟,恐怕不止因為此事,隻是我反應迅速,未曾如她所願罷了。”

水淵也是這樣覺得的。

“我亦是看二皇兄行蹤鬼祟,故意避開人群,才不放心的跟了上來,卻不想卻恰好碰上他與小趙氏私會,如今想來,恐怕二皇兄是本想來見你的。”

五萬鹽引五萬銀。

莫說瑞王了,便是他,恐怕也要親自出來接見拉攏才行。

隻是瑞王自己恐怕都沒想到,他的橄欖枝範婉壓根都沒見著,小趙氏隻談合作,連瑞王的名字都沒提,當然,這件事水淵也不知道,他隻以為瑞王想要勾搭寧國府,卻被範婉直接給拒絕了。

對此,水淵是極滿意的。

瑞王的母妃是甄貴妃,出自金陵甄家,甄貴妃的親母是他父皇當年的奶母,一家很受重視,父皇對甄貴妃的寵愛數十年如一日,這些年,四王八公一氣連枝,一榮俱榮,可以說,四王八公便是瑞王的天然後盾,哪怕不明著摻和,暗地裡的支持也不會少。

所以水淵怎麼都想不到,範婉竟然會拒絕的這般徹底,以至於急匆匆趕來的瑞王連麵都不想露。

想到這裡,他愈發願意多說兩句:“今日之事,你知我知,還望大奶奶保密,莫要聲張的好,如今京中風起雲湧,榮寧二府當顧及自身才好。”

範婉一聽這話,還有哪裡不清楚的。

顯然,接下來圍繞著瑞王插手揚州鹽運的事要掀起一番風浪了,榮寧二府若是不想被巨浪掀翻,以後隻能裝聾作啞,權當不知了。

這樣也好,隻是……

“我那丫鬟被調開後,到現在都沒個蹤影,我怕她出事。”

範婉苦笑一聲,對著端王屈膝行禮:“還請王爺幫著找尋一下,我怕她被人拿了,遭遇不測。”

“你先回去,我現在便讓人去尋你那丫鬟。”水淵將事攬在身上。

“那便麻煩王爺了。”

將事情交給水淵後,範婉就行禮告退了。

等離了花園,回了花廳,裡麵的太太奶奶們聊得依舊熱火朝天,明明感覺好似已經過去了很久,可回來看見這番熱鬨,才發覺,自起身離去到回來,都沒有一個時辰。

坐在無人的角落,聽著花廳裡的熱鬨,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一個婆子走了過來:“蓉大奶奶,您那丫鬟找著了。”

範婉搖著扇子的手猛地頓住,頭卻沒動:“如今在哪兒?”

“王爺做主,送到花廳恭房了。”

範婉:“……”

把人送廁所是個什麼道理?

不過……

“行吧。”

範婉起身,她就去更個衣吧。

恭房裡,瑞珠正滿臉蒼白,惴惴不安的等著,直到範婉進了恭房,她才嘴一撇,落下了淚來:“奶奶,我差點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

“之前你去哪裡了?”範婉見她發髻也板正,身上的衣裳也好好的,稍稍放下心來。

“園子太大了,我在園子裡一直迷路,一直到剛剛才被嬤嬤找了回來。”

瑞珠捏著帕子擦眼淚。

她是真的冤。

跑去給主子探路,結果回頭來卻發現自家奶奶不見了,想要去找人,繞了沒兩圈,竟然連之前的那個路口都找不著了,怪隻怪端王府太大,花園構造太複雜,以至於她在裡麵迷了路,走到最後,腿都軟了。

範婉也沒想到,瑞珠竟然隻是單純的迷了路。

畢竟她一直以為是小趙氏故意將瑞珠支開來著……現在回頭想想,當時讓瑞珠探路的好像是她自己……

再想想端王爺帶著她繞假山,鑽石洞……瑞珠會迷路,好像也不是什麼稀罕事了。

小趙氏回來的時候,範婉已經和其它姐姐妹妹們聊開了,對於小趙氏的歸來,範婉隻瞥了一眼,就當做沒看見,旁邊的人看見了,各自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見了然。

這是鬨翻了……

這奶奶間的友情也是脆弱的很,前後不過幾個時辰,就從陌生到友好再到陌生了。

用了午膳,小趙氏沒等晚膳,就按著額角喊頭疼,當即喊了馬車回了家,她一走,範婉隻覺得空氣都清新了許多,愈發和周圍的奶奶們聊的歡快,更是約好了,日後互相下帖子遊戲。

不過半日功夫,哪家與哪家有世仇,哪家與哪家是世交,範婉就查了個清清楚楚。

到了晚上,大家夥兒起身告辭。

因為席上多是貴人,賈蓉也不敢多喝酒,隻小意奉承的做了執壺,一晚上跟個花蝴蝶似的,各個桌上幫著倒酒,許是浪子回頭太過有名,遇到幾位當年曾祖父的老同僚,對賈蓉也是多有誇讚。

誇得賈蓉飄飄然,站在門外等範婉時,也是麵上含笑,眉眼含情,惹得路過的小丫鬟們各個都羞紅了臉。

等到範婉出來,更是殷勤的過去摻著她的手。

母子二人做足了母慈子孝姿態,隻是落到旁人眼裡,卻是伉儷情深,賈蓉對範婉也著實寵愛。

“奶奶慢著點,天黑,且注意腳下。”

賈蓉一邊扶著馬凳,一手扶著範婉的腳踝,讓她踩在馬凳上,不至於踩空。

範婉扶著賈蓉的肩膀,蹬了蹬腳:“去拿個燈籠不比抹黑強?”

“人多,燈籠難尋不說,前頭還有各位貴人王妃,我扶著您上馬車,您若害怕,便踩在我的腿上,總不能夠摔著您。”說著,賈蓉就想把範婉的腳往自己的膝蓋上挪。

範婉連忙抽回腳:“可彆,我今日穿的是硬底鞋,踩上去你的腿也該廢了,你起開,讓我自己爬上去。”

一聽這話,賈蓉哪裡還穩得住:“奶奶還是容著點我吧,可千萬莫讓人笑話了,若奶奶信得過我,我抱著奶奶上馬車。”

“我不信你還能信誰?”範婉推了一下他的額頭,忍不住笑道。

賈蓉猛地蹲下,雙手抱住範婉膝蓋,猛地往上一舉,範婉趁機手抻著馬車板兒,就上去了,賈蓉看看周圍,見各家都忙著上馬車,乾脆也不想騎馬了,猛地一躍,也跟著鑽進了馬車。

這本是尋常畫麵兒,落在這人群中更是不顯眼。

可偏偏,主家那群人中卻有個有心人。

水淵站在門口,遙望著角落裡那家掛著寧國府牌子的馬車,隻見那對小夫妻恩恩愛愛的鑽進了馬車,心底裡不停的冒著酸水兒。

等客人們都走了,忙了一天的水淵也沒有休息,而是熬了個大夜。

一大早,天還沒亮,城門就開了,水淵騎著快馬出了城直奔甘泉行宮。

這些日子看慣了那些官員一大早往城外趕的守門士兵們也有些驚訝:“今兒個這大人們出城門可真夠早的。”

“你傻呀,沒長眼睛?沒見那馬鞍下頭掛著的?”

老兵一巴掌拍在新兵蛋子的腦袋上,然後望著遠方眯了眯眼睛:“那可是真正的龍子鳳孫,隻不知道是新封的幾位王爺中的哪一位了。”

新兵抬手摸了摸帽子,也跟著看過去,卻隻見那道身影趁著夜色很快就消失了。

萬年宮中,老皇帝還沒睡下,而是熬夜批折子。

水淵來的時候,整個萬年宮就隻有大太監安康在旁邊伺候著,端王連夜進宮,必定是有重要之事,等人進了門,他親自站在門口守著門。

老皇帝對於水淵的到來,也覺得很是驚訝:“你昨兒個剛辦喬遷宴,怎麼今日一大早便出城了?”

水淵跪在下麵:“兒臣有要事稟告。”

老皇帝愣了一下:“你起來說吧。”

水淵站起身來,快速走到老皇帝麵前,附到皇帝耳畔小聲的說了幾句,皇帝先是蹙眉,隨即便是大怒:“反了天了,這兩淮鹽科乃是重中之重,當真是覺得朕老了不中用了,竟然連那裡都敢伸手了。”

一聽到老皇帝說自己老了,水淵當時就跪下了。

“此事我知道了,你先去見見你母妃,剩下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老皇帝的怒火出現了不過一瞬就沒了。

此時再看仿佛又恢複了平常。

水淵也不覺得意外,說了聲‘兒臣告退’,就真的退下了,一絲掙紮都沒有。

老皇帝最滿意這個兒子的地方便是這一點。

他這麼多兒子,真的算得上識時務的,也隻有水淵了。

水淵走出萬年宮,遇到正在門口守著的安康,安康是老皇帝還是皇子的時候就在身邊服侍的老太監,這麼多年來,一直陪伴在老皇帝身側,水淵他們這些皇子,對安康也是非常尊敬的。

此時他給安康見了個禮就本該離去了,可到底還是忍不住:“我瞧著父皇麵色有些黃,怕是昨夜又是一夜未睡,父皇心係百姓,方才勞心勞力,隻是長此以往下去,我怕父皇身體吃不消,還望公公能多勸勸父皇,早些安睡才好。”

安康自然滿口答應。

水淵這才抬腳離去。

等他走後,安康將剛剛水淵與他說的話原原本本的告訴了老皇帝。

老皇帝聽了後,先是怔然,隨即笑道:“這孩子與他娘一樣,都是溫柔心善的,蘭妃出身低,沒什麼才學,這些年在後宮裡也是不爭不搶,老四跟著她,恐怕學了個十成十。”

安康自然又說了一段貼心話。

隻是心裡卻很不以為然,蘭妃娘娘若真是不爭不搶,恐怕都懷不上孩子,更彆說生下四皇子了。

水淵回了蘭妃的青竹院。

蘭妃早就得了消息聽說兒子來了,本來還在熟睡的她,這會兒已經梳妝整齊的站在門口迎接了,見了兒子,她立刻上前來噓寒問暖,聽說他一夜未睡隻為趕到甘泉行宮,頓時繃不住哭了:“你這孩子,又是何必,如今封了王,當好好過日子才是。”

水淵喝了口溫茶,感覺那熱水進了肚,才算是舒坦了。

聽到母妃的關心,他不僅不覺得厭煩,還仔細的傾聽,時不時的解釋兩句。

蘭妃也不是個不識好歹的。

她心疼兒子,但也知道兒子心中的報複。

她知道兒子不去爭,最後出頭的隻會是老二,她被甄貴妃害了一輩子,絕不容許自己的兒子再被老二禍害一輩子,她寧可最後讓老三老五上位,也不願意老二踩在她們母子頭上。

“你那王妃身子骨好些了沒?”

水淵搖搖頭:“她身體倒是還好,主要還是心病,我都想著,不若遂了她的意,讓她‘病故’,送她回西北吧……終究是我對不起她,這麼多年,把她困在宮裡,把翱翔的鷹鳥被關成了家雀。”

蘭妃也歎了口氣:“當初若是我能機靈點,也不至於讓她著了道,說不定現在你們的嫡子都能讀書了。”

“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水淵苦笑一聲:“恐怕父子緣分未到吧。”

“怪隻怪甄蘭芝,日防夜防也沒能防得住她,這甄家的女兒都是毒蛇,你找了個由頭將她扔進冷宮是對的,若是帶出宮來,恐怕後宅還得被攪風攪雨。”

蘭妃說著,起身回了內室,過了沒多久就出來了:“這些藥,你拿去給你舅舅,我前幾天去拜神,聽說他又病了,你去了他看見你,雖然嘴硬,卻是高興的,正好也讓他幫你看看身子,無論男女,你總要再養個出來,哪怕是個庶子也行啊,總不能真叫田家的血脈,斷在你的身上。”

水淵下意識的蹙眉。

說起生育問題,他就忍不住的心浮氣躁。

這些年,不僅是他,其他幾位兄弟的子嗣也很艱難。

兄弟八人,除卻早死的七弟,年幼不曾成婚的六弟與八弟,其他五個兄弟,竟然隻有老二與老五兩個人有嫡子,其中老二的嫡子最多,有兩個,隻可惜先王妃死的淒慘,日後若再有繼室,這二位嫡子的前程也是撲朔迷離,老五身子極弱,宮內甚至有傳言,當初五王妃腹中的孩子,也是與侍衛私通才有的,五皇子知道後,直接讓五王妃在生產時病故了,隻留下一個早產的孩子。

他不知其他人到底是為什麼才沒有嫡子,反正他去煉虛宮找了道醫,查出來的結果是吃了傷身子的東西,所以子嗣頗為艱難,好在也不是沒有機會,隻要好好調養,也是能恢複的。

之前他就生了兩個庶女,可見他也不是完全不行。

蘭妃隻知道兒子得了病,但看見兩個庶出孫女兒,覺得他既然能生出女兒,自然能有兒子,所以也不是很擔心,隻是讓他多多調養身子,哪裡知道兒子心裡的苦悶。

“聽到沒有?”蘭妃推了一把水淵的胳膊。

水淵這才一把接過木匣子,滿心鬱悶的應了一聲:“我這就去。”

“對了,福兒與壽兒要開蒙了吧。”蘭妃問的是自己的兩個庶出孫女兒。

“嗯。”水淵點點頭。

“伴讀的人選可要好好挑,那些家風不嚴的,四角不全的,皆給剔除了,莫要把我的孫女兒們給教壞了。”

這一點水淵很是讚同。

他孩子少,唯二的兩個女兒可不想被帶壞了。

於此同時。

運河之上的商船裡,薛姨媽手裡拿著信,原本微帶愁緒的眉眼瞬間舒展開來,立刻揚聲喊道:“寶釵,我的女兒。”

薛寶釵從書本中抬頭:“媽?”

薛姨媽走到房裡,揮退了丫鬟們,小聲的對薛寶釵報喜道:“你那舅舅來了信,說端王府的兩位小郡主將要啟蒙,給你報了名參選伴讀。”

“真的?”薛寶釵頓時大喜。

她一把接過書信,上下看了好幾遍,才終於確定是真的。

因為哥哥打死人的事情,她們一家不得已從金陵來京城,本該住在舅家,奈何親舅舅前些日子升了官,正在外頭來不及趕回來,所以才讓他們投奔榮國府。

隻是千裡迢迢,到底心下不安,怕貿然客居,惹得人家心裡頭不高興,如今有了正當理由,可算是有臉麵上門了。

若她能選上郡主伴讀,哪怕單門獨戶的住出來,也不怕挨人欺負了。

想到這裡,薛寶釵瞬間野心滿滿:“媽,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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