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紅樓(四十)(2 / 2)

“是真的,你也知道我家大爺跟著兩位王爺做脂粉的生意,那去揚州的商船一年跑個四五趟,這是人家特意找到船上讓帶回來的。”範婉歎了口氣:“你還是想想該怎麼跟老太太說吧。”

林如海病重的事,著實不是什麼好消息。

如今四王八公,關係極為親近的幾戶人家裡,也就王子騰身在高位,還有個林如海簡在帝心,其他人雖然當了官卻都是一些微末小官,不值一提。

若林如海再沒了,不僅林黛玉變成了失去雙親的孤女,就連榮國府也沒了依仗。

隻不過……

林如海若是沒了,家中可就隻剩下一個良妾和一兒一女了。

如今榮國府拮據,王熙鳳免不得動了一些陰暗的心思。

她一邊斟酌著該如何跟賈母說林如海病重的事,一邊盤算著該如何讓賈母同意賈璉送林黛玉回揚州,林如海若是沒了,他也能從中做些手腳,搜刮一些銀子回來。

王熙鳳小算盤打的好,接下來兩場戲都沒心思看,一直到回了榮國府,才將這件事偷偷的告訴了賈母。

賈母一聽,抱著林黛玉就是一通大哭,她覺得自己的外孫女命真是太苦了,母親才剛故去沒兩年,如今父親也不行了。

林黛玉自然也是悲泣萬分,她隻恨不得此刻自己能背生雙翼,飛回揚州去。

她立刻跪下,泣不成聲的說:“還請外祖母送外孫女兒回去吧,如今父親病重,我心裡實在放心不下。”

“應該的,應該的。”賈母這會兒也不攔了。

她立即差人去喊賈璉。

賈璉早就得了信兒在等著了,這會兒聽見召喚立刻就來了。

剛跪下請安就聽見賈母說道:“你回去讓鳳兒收拾些出遠門的箱籠,再去碼頭問問近日可有船隻途經揚州,你帶著你林妹妹回一趟揚州。”

賈璉恰到好處的露出驚訝:“可是揚州出了什麼事?”

“你林姑父病了。”

賈璉愣了一下,隨即立刻點頭:“那好,我現在就去碼頭問問船隻的事。”

“去吧去吧。”

賈母擺擺手,就讓賈璉出去了。

林黛玉此時已經快要哭背過氣去了,賈母抱著她又是一陣哭,整個榮慶堂頓時變成了哭聲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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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高燒數日的水涵終於醒了過來。

醒來後便滿眼怔然的看著帳子頂,也不說話,也不哭泣,看的水溶揪心不已。

他跪在旁邊踏板上,手裡端著藥,苦口婆心的勸著:“你如今高燒未退,好歹吃口藥,先把病治好了再說,而且大夫也說了,你如今年紀還小,雖說壞了身子,但隻要好好調理,還能有恢複的一日,你還記得蓉哥兒麼?我方才知曉那大夫之前為蓉哥兒看過身子。”

“蓉哥兒腎精不固,被大奶奶帶去瞧了病,如今已經恢複的很好,你好好聽話吃了藥,咱們也好好治,總有一天,也能治好的。”

水涵搖搖頭,眼淚從眼角滾落到枕頭上:“不一樣的……”

“他是病了,我是被害了。”

他乃是皇子,在宮裡長大,那些後宮陰司,他見識過不少,之前他已經竭儘全力的自保,沒想到還是中了招,那些人,一旦下手必是狠手,怎會給他治療的機會?

“能不能治那是大夫說了算,既然大夫說能治,就證明你吃的那東西雖然傷身,卻並不厲害不是麼?”

水溶舀了一勺藥遞到自家親哥的唇邊,眼圈也跟著紅了:“再說,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麼辦,有朝一日,我到地下見了母妃,我又該如何交代……當初你答應母妃照顧我,如今卻要把我一個人孤零零的丟在這人世間……”

自母妃去後,水涵一直將照顧弟弟當成頭一等的大事來做。

如今見到弟弟泣不成聲的模樣,當即也顧不得難受,連忙起身,接過碗就一飲而儘,苦澀的藥液進了喉嚨,苦的他淚水直流,喝完後,直接將碗一扔:“好了,我喝完了。”

水溶一把扶住他:“喝完了就快躺下,你高熱未退,彆急著起來。”

“你去將四哥叫來,就說我有事找他。”

許是水溶的勸慰起了效果,水涵倒是比剛才那副頹喪模樣多了幾分生氣,也終於有了精神來追究起這件事了,既然水淵找來了大夫給他看診,就證明水淵對他的身體,應該是早有猜測。

他必須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到底是誰要害他!

他一開口,水淵就來了,顯然,他已經在外麵等了很久。

待水淵進了門,水涵就開始趕人,他看向水溶:“你先出去。”

水溶當然不依,可水涵堅持,最終水溶還是沒能犟的過去,隻得一步三回頭的離開,等他走後,水涵才問水淵:“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又是如何知曉的?”

水淵走到床邊坐下,伸手壓住他的肩膀:“先彆著急,你身子還沒好,可千萬不能再著涼,至於這件事,我會慢慢告訴你。”

水涵一邊慢慢躺下,一邊看著水淵的臉。

水淵十分貼心的為他蓋好被子:“你難道以為隻有你一個人中了招麼?”他苦笑一聲,搓搓臉:“咱們兄弟七人,唯獨老二與老五有了嫡子,大哥都三十五了……也就早年得了兩個庶子,還死的不明不白……”

“前些時候,老五突然將我喚道樂善堂……”

水淵將與水瀟的談話告知了水涵,當然,他隱去了水瀟求他去爭皇位的事。

聽到這番話。

水涵起初也是不肯相信的。

可隨著水淵說的越多,他的心也漸漸開始動搖,回憶這些年身邊發生的種種異常,此時方才覺得事情並沒有他想的那麼簡單,尤記得三年前他的貼身太監突然死在了萬華池中,宮內調查說是失足落水,他也未曾多想,如今想來死的格外蹊蹺。

再看水溶,恐怕也是因為在極小的年紀就過繼,否則恐怕也難逃魔掌。

他頹然的靠在枕頭上,雙目正正的看著帳子頂:“父皇為何要這般對我們?難道我們就不是他的兒子了嗎?”

水淵苦笑:“這些時日我也常常在心中這般問自己,我也是怎麼都想不明白為什麼父皇要這樣對我們,難道隻有二哥才是他的兒子嗎?隻是說再多都沒有用了,悲劇已然發生,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好好調理身子,既然我還能又檀兒和芮兒,未來未必不會有子嗣。”

說著他抬手輕輕揉了揉自家六弟的額頭:“大夫說了,那害人的東西你用的不多,隻要好好調理還是有治愈的機會,你也不必如此傷心,正如蓉大奶奶所說的,好好好養身子比什麼都重要。”

“可是四哥我這心裡當真是過不去了。”說著,水涵就落下了眼淚。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時。

水涵是多麼歡快的一個人,快人快語,誰能想到現在躺在床上,如行屍走肉一般的男子,是那個風華正茂的六皇子呢。

水淵心中唏噓不已。

“隻是不知這件事大哥可知曉?若換做普通人家大哥這個年紀都能做祖父了,如今卻連一個兒子都沒有,家中幾個庶女也是病歪歪的。”水涵語氣急切的說道。

此時他心中悲憤萬分,隻恨不得將父皇的所作所為告知所有的兄弟,而不是為之隱瞞。

他咬牙切齒。:“此時此刻,我方才能理解大哥為何要對牛青下手,二哥的母妃乃是甄家人,四王八公同氣連枝,父皇將我過繼到東安王府後,我方才知曉這四王八公之間的聯係比我想象的要緊密許多,若這些人都是支持二哥的話,大哥恐怕一點機會都沒有了,更何況二哥還有兩個嫡子,若大哥不孤注一擲的話,又怎能爭得過呢?”

水涵雖然才十六歲,且性子活潑。

但他母妃死得早,下麵還有一個弟弟需要護持,他比彆人認為的更加成熟。

不過一瞬他就想起了大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勤王。

他猩紅著雙眼,目光凜然地看著水淵:“四哥,我想去看看大哥。”

“我從未肖想過皇位,為何偏偏就不放過我呢?”

“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呀。”水淵語氣說不出來的悵然。

他歎了口氣:“你既想去就去吧,正好也讓大夫給大哥看看,如今大哥已經被圈了,對皇位已經沒有了威脅,好歹留下子嗣。”

水涵含淚應了一聲,沉默半晌後還是忍不住的問了一句:“我聽水溶說,之前蓉哥兒的腎精不固也是這位黃大夫給看的,如今已然大好,難不成這位黃大夫精通此術?”

這事情水淵倒是頭一回聽說。

他有些詫異的看著水涵:“蓉哥兒腎精不固?”

水涵也驚訝了:“你竟不知曉嗎?”

水淵搖搖頭說:“我是當真頭一回聽說。”

水涵一聽這話就知道自己問錯人了,他又問道:“那蓉哥兒夫婦二人可曾回城呢?”

“前幾日你一倒下,他們就已經回了京城。”

水淵一邊隨口回答,一邊心中掀起波瀾,如今想來,水涵似乎說的也並非沒有根據,那賈蓉與秦氏成婚兩年有餘,卻一直沒有傳來孕信,聯想到水涵所說的賈蓉有疾,也就理所當然了。

“你好好養病,此事事關重大,莫要聲張,便是想要去見大哥,也再過些時日,好歹把這個年過完再說。”水淵到底還想讓宮中過個安穩年。

水涵點頭,算是應了。

趁著河水凍上之前,賈璉帶著林黛玉上了船,直下揚州。

賈惜春和薛寶釵繼續讀書,隻是入了冬,塗夫子身體又不大好了,直接臥了床,正好薛寶釵也準備參選了,還得回家準備,乾脆就給停了課。

停課後第二天,賈母就派人來接走了賈惜春。

學堂那邊又鬨了起來,被幾個夫子聯手壓了下去,原來是因為那薛蟠本就不是什麼老實性子,這半年壓抑著性情,被逼著讀書,最近卻被夫子發現,這廝摁著賈璜在教室內行事。

那賈璜雖說家中隻有一個寡母,生活也算拮據,卻是正兒八經的賈家子嗣,薛蟠一個外來的,竟然敢對著賈家人出手,這如何不讓夫子震怒,當即就找到了賈政麵前。

畢竟這薛蟠,是當初賈政送來的。

那賈璜的寡母姓金,人稱金寡婦,如今正在範婉開的繡坊裡當管事,由於家裡男人沒的早,很是拮據,如今每年還能領到二十兩銀子,再加上每月的月利,還能攢不少。

她如今最大的願望,便是兒子能跟著夫子好好讀書,未來哪怕考不上秀才,也能去大奶奶鋪子裡做個管事。

她哪裡知道,自己寄予厚望的兒子,如今與那薛蟠攪和到了一起去了。

金寡婦一聽,直接天塌下來似的。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若家中還如以前那般貧苦,實在過不下去了,她或許還會為了銀子而選擇委屈兒子,可如今……她卻實在忍受不了了,直接就哭到了榮國府去。

如今正到了薛寶釵要參選伴讀的關鍵時刻,這金寡婦一鬨,哪怕薛姨媽掏銀子掏的快,事情還是傳開了。

沒過多久,薛寶釵就被涮了下來。

王府裡也沒說什麼其它的,隻說是被家人連累,並非她己身原因。

她為了參選伴讀,努力了大半年,如今一切付諸東流,一下子就病倒了,從娘胎裡帶來的熱症一下子就爆發了,薛蟠也知道自己做錯了事,連累了妹妹,恨得跪在榻前使勁兒的抽自己的嘴巴。

最後還遷怒上了金寡婦。

隻恨這金寡婦得理不饒人,為了那點銀子,耽誤了妹妹的大事。

卻不想薛寶釵卻哭道:“你千萬彆去找那金寡婦的麻煩,她如今在蓉大奶奶的繡坊裡當管事,你不知道那位大奶奶的為人,你若再犯事犯到她手裡,便是我與她還有幾分香火情,也救不了你。”

薛蟠一看妹妹哭了,哪裡敢吱聲。

由於範婉打過招呼,薛寶釵在王府裡是真的感受到特殊的,她也一直堅信自己能夠選上,如今一切化為泡影,她想到這裡,隻覺得前途灰暗,轉身往枕頭上一趴,直接哭的不能自己。

哪怕她再端莊,到底還是個孩子。

薛姨媽也是心疼極了,抱著她跟著哭,隻是哭到最後,才擦了擦臉說道:“我與你姨媽說好了,若這伴讀選不上,便將你配給寶玉,正好你比寶玉大些,人有端莊穩重,又有那金鎖,正好成就一番金玉良緣。”

“你好好哄著寶玉,隻要他喜歡你,便是老太太不同意,也是拗不過的。”

薛寶釵愣住,抬手攥住自己的金鎖。

有些心動,又有些惶恐。

她難道真的到了連自己的婚事都要靠算計的地步了麼?

與此同時,林黛玉一路下揚州,不過半個月就到了,等急急忙忙的進了家門,卻見父親林如海懷裡抱著庶弟林玉鬆,正急急忙忙的從裡麵迎了出來。

林黛玉震驚當場:“父親?你這是痊愈了?”

林如海輕咳一聲:“嗯,讓你擔憂了,為父已然大好。”有些尷尬的用兒子擋住自己的臉:“正好你回來了,我準備扶正蘇氏,你也正好與她見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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