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紅樓(四十一)(2 / 2)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這件事,但是有娘的滋味太好了,他就是個沒人疼沒人愛的,何時被這樣捧在手心過。

“你就當真要走嗎?非走不可嗎?”

“再說吧,如今還沒定性呢。”範婉回答得模棱兩可,不是賈蓉想要的答案,乾脆轉移話題:“這筆帖式雖然官職不大,內容卻很複雜,一旦進去了你可要給我用心點做。”

“那是一定的,兒子一定用心。”賈蓉這句話回的挺順口。

範婉也沒想打擊他,隻歎了口氣,仿佛很是不舍:“這寒冬臘月的,怎不等著過年後再讓你過去呢,眼看著要過年了,你反倒走了,也不知道這個年你能不能趕得上回來。”

賈蓉見她這樣,剛剛那點子不愉快瞬間就沒了,立即上來伏低做小:“兒子儘量趕回來。”

“唉,如今這家裡沒了你,我是待得一點樂趣都沒了,你那親爹又不是個東西。”

賈蓉如今再聽這話,心裡一絲波瀾都沒有。

正式任命兩天後下來了,賈蓉立即收拾箱籠就去了西山大營,從京城南門出發到西山大營攏共大約三十裡,距離雖然不遠,但輕易也回不得家,由於做的是筆帖式,官職不高,在西山大營也就一個小小的院子,原本範婉還想讓翠兒跟過去伺候,省得賈珍又說三道四,結果八個筆帖式,哪個都沒有帶通房,若賈蓉帶了反倒顯眼。

賈蓉一走,家裡跟空了一樣。

再加上年底著實忙碌,時間過的很快,除夕那天,賈蓉果然沒能趕得回來,尤氏為此還跑過來專門說了些有的沒的。

範婉見她說的為難,就知道又是賈珍在後麵搗鬼。

如今的賈珍就好似那蒼蠅似的,雖不至於咬你一口吸你的血,但總在耳邊‘嗡嗡嗡’的也著實煩人。

與此同時,西山大營那邊。

剛從刑部轉到兵部曆練的水淵,正在進行每年一度的年底慰問,去年來的是賢王水清,對著一群當兵的就掉書袋子,很是惹人嫌,於是今年就換成了水淵了。

端王水淵是個老好人性子,和誰都處的好,和營裡這些兵油子也能打到一處去。

晚宴是圍著篝火喝酒吃肉。

賈蓉這樣的八品小官,還是文職,自然是沒資格入座的,便請了其它幾個筆帖式一塊兒吃鍋子,早起親娘剛讓小廝送來的銅鍋和新鮮的牛羊肉,配上一籃子蔬菜和兩壇子好酒,很快就吃高興了。

“這牛羊肉好尋,這新鮮的菜可不好找,蓉哥兒家裡可是有什麼門路?這麼一大籃子,便是捧著銀子也難買啊。”另一位筆帖式,伯父是督察院的,家裡很是富貴。

賈蓉吃了口茼蒿,端起酒杯與他碰杯:“這你可問錯人了,我這萬事不管的,家裡都交給我那奶奶管著了,不過可以幫著問問我家奶奶是從哪裡買的。”

“還是你小子有福氣啊。”那人感歎一聲,隨即搖頭咋嘴:“我家就不行了,如今我這出來了,就不大樂意回去,人都說妻賢夫禍少,我家那奶奶倒是賢惠呢,就是太賢惠了,成親八年,給我納了十三房小妾。”

“瞧陳兄說的,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這福氣送給你可好?”

“那感情好啊。”

幾個大男人說著說著,就開始了葷素不忌的笑話,聽得賈蓉也是熱血澎湃,如今營中南風盛行,賈蓉可沒那心思,趕緊的跑出來吹吹冷風醒醒酒,卻不想剛剛站定,就遇到了同樣出來吹風散酒的端王爺。

瞧著他隻帶了個小太監就隻身到處走,不由有些無語。

“下官拜見王爺。”賈蓉喝了酒,行禮的時候都有些站不穩了。

水淵抬了抬手:“彆多禮了,起來吧,如今這兒也沒外人。”

賈蓉又踉蹌著起來,站直了身子,卻見水淵絲毫沒有離去的意思,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了:“王爺此刻不在筵席上,怎麼跑出來了?”

“那邊……有些混亂,本王不勝酒力,出來吹吹風。”

實際上則是因為那群兵丁喝醉了酒就開始劃拳打架,場麵瘋的很。

賈蓉也喝了酒,想到屋子裡的亂象,頓時理解的點點頭。

水淵見賈蓉都快醉迷糊了,頓時心裡一動,詢問道:“除夕夜你可回去了?”

“哪能回去。”

賈蓉擺擺手:“這西山大營,越到逢年過節越要注意。”

“這西山大營守衛京城安危,輕易離開不得,差事雖然辛苦些,卻是個好差事,你好好乾,等明年考評若能得優,本王便再把你往上動一動。”

賈蓉一聽這話,立刻清醒了,頓時誠惶誠恐:“下官何德何能……”

“欸,著實不必過於自謙,且不說你本身讀書練武,是有本事的,隻說大奶奶幫了本王不小的忙,也該對你多照顧些。”水淵這話說的很有心機。

賈蓉直覺哪裡不對,可喝的有點多,反應有些慢。

水淵說完後就後悔了。

隻覺得此刻自己的行為實在不是大丈夫所為,如此挑撥人家夫妻關係,倒像是那些後宅婦人一般。

想到這裡,他隻覺得自己羞憤難當,恨不得立即掩麵而去。

然而賈蓉才剛反應過來:“我家奶奶還能幫得了王爺的忙?”他如今喝醉了酒,膽子都比平常大些。

水淵愣了一下,倒是忍不住笑了:“你家大奶奶可能乾的很。”

說著,語氣中多了幾分暖意:“旁人輕易比不上她,就那膽子與氣魄就比旁人強上許多。”

“那是自然,我家奶奶在家可是練武的。”賈蓉一下子就把家裡的私密事給禿嚕了出來:“如今已經能舞著鞭子追著我跑三圈了。”

水淵一聽這話,很是意外,他倒是沒想到,那秦氏瞧著弱質芊芊,私下裡竟然那般活潑。

顯然他並不認為範婉真的會武,所謂的舞著鞭子追三圈,不過是他們的夫妻情趣罷了,想到這裡,心情頓時又不大好了,他擺擺手:“本王出來時間已久,先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吧,夜風涼的很,可彆凍著了。”

賈蓉應了一聲,目送水淵離去,這才回了房。

等過了元宵入了二月,賈蓉才有了休沐的機會,也沒通知家裡,徑直就回去了。

他到家的時候,範婉正在接待鋪子裡的那些管事,如今她正整合寧國府的產業,她已經讓蘇寶珠從揚州給他弄了新的身份,一旦戶籍到了,便悄無聲息的將名下的兩個莊子先過戶。

也不知蘇寶珠是怎麼和林如海說的。

如今蘇寶珠已經是林如海的正妻,她那便宜兒子林玉鬆已經是林如海嫡子。

嫡庶有彆,如今林如海已經打算親自給林玉鬆啟蒙,甚至還為林玉鬆請了名士做夫子,似乎已經打算培養兒子走仕途,最好日後也能得個探花,搏一個父子雙探花的美名。

對此,蘇寶珠表示沒眼看。

她是堅貞的自由派,尊重孩子的喜好與選擇,而不是像林如海這樣,孩子還沒長大,就把未來幾十年的路給規劃好了,她覺得這是在扼殺孩子的本性。

但她也知道,如今不是後世,每個時期有每個時期的生存法則,雖然不讚同,但是她也不乾涉林如海的教育方式,不過她的觀點倒是得到了林黛玉的支持,如今林黛玉說說話一套一套的,每次蘇寶珠聽了都忍不住捂嘴大笑。

用蘇寶珠的話說:“一看就是婉姐教出來的孩子,說話簡直一模一樣。”

範婉倒是沒這麼覺得,她反倒覺得林黛玉可能本身就是這樣的性子,看原著中,早期的林黛玉雖然也會拈酸吃醋,卻是從自己身份出發的,反倒是後來,彆人說她性子不討喜,說到底不過是身份的改變罷了。

若她還是鹽運禦史的女兒,說什麼都不過分。

奈何後來林如海死了,她成了孤女,再用同樣的語氣說話,旁人就受不了了。

這也是為什麼後來林黛玉去看賈寶玉,被晴雯攔在門外,回去泣血燒信物的原因,說到底,也有一種人走茶涼的悲涼感,那時候,她大概也感覺到,自己和賈寶玉是不可能了。

賈蓉回了家,範婉當即丟掉手裡的事務,熱情萬分的接待賈蓉。

整個家裡也是喜氣洋洋,十分熱鬨。

榮國府那邊一聽到信兒,立刻差人過來請賈蓉過去,隻說老太太許久沒見到蓉哥兒了,十分想念,想要叫到跟前去看一看,可曾受什麼委屈,可還吃得飽穿得暖,她那心才放得下來。

老太太有請自然得去,隻不過賈蓉剛剛回來,屁股還沒坐熱呢,就得去西府當孝子賢孫,心情自然不爽。

隻說要修整一番,下午便去,打發了來說話的下人。

等人一走,賈蓉就身子一軟,直接靠在抄手遊廊的吳王靠上,範婉坐到旁邊去給他揉額角,乾脆身子一軟,得寸進尺的躺下了,頭枕在範婉的腿上,眯著眼睛讓她揉腦袋。

丫鬟們一見這模樣,哪裡還敢多留,立刻就退了。

長長的抄手遊廊裡隻剩下這母子倆。

他們的對話倒不像丫鬟們以為的那樣濃情蜜意,相反,此刻賈蓉滿嘴都是抱怨:“我這剛回來,那邊就得了信兒,你說咱們家裡是不是有西府的眼線啊,不然怎麼有點子風吹草動,那邊就知道了呢?”

“有眼線不是正常麼?”

範婉嗤笑一聲:“就咱們老爺那孝順勁兒,以前來升大管家被賴**成什麼樣你又不是沒看見。”

“哎……雖說西府勢大,我這心裡卻著實不愛過去。”

“那榮國府也不過就是借著王子騰的勢罷了,可你也不想想,那二太太是二房的,璉二奶奶是大房的,若這兩個人對起來,那王子騰會幫著誰?”

賈蓉頓時倒抽一口氣。

這……還真不好說。

二太太是王子騰嫡妹,年幼一起長大,情分不是蓋的,況且還生了個有奇遇的兒子,可璉二奶奶卻是王子騰夫妻倆親手撫養長大的,那王子勝身體虛弱,王熙鳳兄妹二人還在繈褓之中就被抱到了王子騰房中撫養,且王子騰如今隻有一個嫡女,連庶子都沒,正將王仁當做親兒子一般養著,很是寵愛,那情分更是不同。

“這大房與二房能鬨得起來?”

“這可不好說。”

範婉歎了口氣:“如今這西府啊,成也王家,敗也王家,按我這心思,兩府徹底分了宗才是最好。”

賈蓉嚇得直接一個激靈做了起來,一把捂住範婉的嘴:“我的娘欸,這話可不能亂說,若是被老爺聽見了,可就真的是爛泥巴掉褲·襠,不是S也是S了。”

“你啊,如今都進了西山大營了,怎麼還這般怕你那死爹。”

賈蓉縮了縮脖子。

童年陰影這東西……不是那麼好祛除的。

兩個人親親熱熱的咬耳朵,本是尋常的畫麵,卻不想落到遠處有心人的眼中。

賈珍神情陰鬱的看著那對恩愛的小夫妻。

再想到今日被好友拖去了花枝巷,那裡來了一隊從武陵郡過來的花鼓戲班子,武陵郡人傑地靈,女子膚白貌美,各個風流多情,再加上一口鄉音,說話時更是酥到人的骨子裡。

班主是個聰明人,得了銀子,親自上台唱了出帶顏色的戲,名為《扒灰》。

這戲不長,講的是老公爹如何利用自己公爹的身份,趁著兒媳困難時進了她們的房門,賈珍一聽這戲,頓時好似大夢醒來。

他著實不喜歡秦氏。

那秦氏在他麵前向來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他早就看她不順眼了。

若是對她下手能夠折辱她……

賈珍眼中厲色一閃,隻覺得熱血驟然沸騰了起來,恨不得剛回來的賈蓉立刻就走,他好趁著兒子不在的時候下手。

至於範婉會不會反抗,從來不在他考慮之中。

他一個大男人,難道還怕一個女人不成?

再說了……就她那身份,恐怕也不敢聲張吧。

賈珍這股子熱血,一直燒到了賈蓉離開,燒了好幾天,整個人宛如那燒開了的開水,直接沸騰了起來,都沒挑日子,賈蓉的車架前腳剛走,他後腳就對範婉伸出了魔爪。

範婉本以為賈珍已經被她收拾老實了,沒想到路過花廳,就被人從後頭捂住了嘴,一手攬住了腰,往旁邊的天香樓裡拖。

範婉反應不及,倒是被拖行了幾步。

奈何賈珍過於自信,連衣裳都沒換,範婉一看那袖子,頓時怒衝心中起,一把捏住賈珍的手臂,直接用力一背,賞了他一個過肩摔。

正在賈珍滿臉懵然的時候,眼中狠色一閃。

對著他的下三路,就是狠狠一腳。

喝了許多奶茶的範婉如今力氣自己都無法估計,這一腳用儘了全力。

賈珍都沒來得及反應,就感覺一股劇痛襲來。

“嗷——”的一聲,慘烈至極。

而範婉則是臉色一變,心說:“糟了!”

她力氣太大,直接見了血。

正好周圍沒人,想也不想的,直接拎著裙子轉身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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