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怕賣身為奴,隻怕自己活不了命,能有個為自己著想的主家,對他們來說,已經是極大的幸事了。
一人一碗熱水,三五一群的蹲在背風口,休息個半個鐘,便又是乾淨十足。
到了下半夜,人都到了瞌睡的時候,範婉見他們實在是累的厲害,就讓人叫他們先回房去睡,而她自己則是坐在書房裡看著整個胡楊城輿圖,最終,目光落在了南邊的采石場。
手指在輿圖上敲了敲。
溫擎死的突然,水涵直接去了西北大營。
也就是說,如今的采石場還是以前溫擎在時的人在護衛著,再想想離奇失蹤的溫家兄弟……
“不好了,夫人,鮮卑攻城了。”
突然,書房門被臉色慘白的瑞珠一下子推開,她身上的披風上還帶著雪:“我家王虎剛才去角房幫著點燈的時候發現,西城門那邊火光衝天的,就冒險出了趟門,回來就告訴我,城門處戒備森嚴,弓箭手已經上了城牆了。”
“此話當真?”範婉猛然站起身來。
“應當是真的出了事。”瑞珠也不敢說這事兒是真的,但王虎確實是看見了的。
“拿我的披風來。”
範婉說著,就喊來耳房的狼孩:“你去找武師父,就說我有要事找他。”
狼孩忙不迭的裹上棉襖就往前院去了。
不一會兒,武師父來了。
“鮮卑大軍到了城門外,我想上城牆上看看,武師父可有什麼法子?”客套的話不多說,直截了當的問道。
武師父愣著看了眼範婉:“不若我去吧,您……身子骨弱,要是病了……”
“彆說這些了,隻說我能不能去吧,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範婉直接打斷。
武師父無奈的點點頭:“能是能……隻是……”
範婉可不管什麼隻是,直接讓瑞珠給自己係上披風:“彆隻是了,去備馬,再點幾個人,咱們現在就出發。”說著,便直接轉身走到內屋,伸手從牆上拿下懸掛著的弓箭與箭袋,戴上兜帽圍巾,還有自製的禦寒口罩,範婉便徑直出了書房門。
到了院子門口,就看見急匆匆趕來的賈惜春。
“家裡就交給你了,你帶著黛玉和壽兒到王妃娘娘那裡去,她那裡有親衛,到底安全些,若實在拿不準注意,就叫人去前院請周先生,莫要自作主張。”
範婉抬手拍拍賈惜春的腦袋:“我知道你如今也算得上武功高強,但你還隻是個孩子,千萬彆逞強。”
說完,不等賈惜春反應,直接越過她大步朝外走去。
武師父和幾位鏢師早已牽著馬等著了。
範婉一拉韁繩,翻身上馬,帶著武師父一群人徑直朝著西城門而去。
到了城門下就聽見城門正在震顫,隨著每一次巨大的撞擊,兩扇大門都在哀鳴。
範婉一聽這聲音,就知道已經攻城了,頓時急了,帶著人就往城門下衝,結果剛到外圍,就被士兵們攔住了,隻見武師父翻身下馬,走到他們麵前,從懷中掏出一枚令牌:“此乃禦賜金牌,見之如見陛下。”
金光閃耀的金牌在火光的映襯下,愈發的顯眼。
那群人先是一愣,隨即立即下跪:“參見陛下。”
“起來吧。”武師父將令牌往懷裡一塞,回頭對著範婉拱手:“夫人,請。”
範婉點點頭,雖然驚訝武師父手裡的金牌,但此時不是追究這件事的時候,她抬腳直接越過這群將士,快速爬上城牆,站在風雪間遠眺城外。
因為下雪的緣故,夜裡竟然一點都不黑。
在白雪的映襯下,遠遠的都能看見一連串黑乎乎的影子,跟螞蟻似的,魚貫的往這邊衝來。
守城門的是一位滿頭銀發的老將軍。
他正手裡拿著刀,站在城牆邊上不停的砍殺著爬上來的兵卒,弓箭手們正在瘋狂的往城下射擊,一聲聲的‘殺——’充滿了殺意,雙方都已經殺紅了眼了。
老將軍一回頭,就看見範婉站在樓梯後,頓時大怒:“誰讓女人上城牆的?誰特麼放行的,給老子滾下去——”
說著,就要過來推搡範婉。
範婉眯了眯眼睛,突然抽出一根箭,隻見那根箭極為奇怪,箭矢的位置包裹著厚厚的布帛,範婉腳下拐了個彎,直接拎著箭沾了沾角落裡的桐油,然後從旁邊的火把上引來火。
拉弓,瞄準,射箭……一氣嗬成。
隻見那箭矢如同流星一般,對著人群後頭的一團黑霧射去。
範婉的箭術不精,竟然沒能射中到人,卻射中到了對麵的帥旗,頓時火光大作。
範婉毫不含糊,對著那火光的位置又是兩箭。
技術不夠,臂力來湊。
三石的弓拉滿,將近三百多斤的力量,她那雙瘦弱無比的胳膊,卻穩如磐石,絲毫都沒有震顫,莫說老將軍看傻了眼,就連武師父都覺得不可思議。
老將軍眼睛都亮了,哪裡還在乎範婉是不是女人,如獲至寶的衝下城牆,不一會兒扛著一把五石的弓,遞給範婉:“你拉拉看。”
範婉愣了一下,抓起弓猛然一拉。
有些難,卻也不算勉強。
老將軍連忙給了她一根箭,隻見這箭矢箭頭上兩排倒勾,若被這箭射中,是拔也不是,鑽也不是,要麼被活活疼死,好麼就在身上開個洞。
“我說射,你再鬆手。”
老將軍也不管範婉是誰了,直接湊過來。
範婉抬臂,拉弓,老將軍一會兒:“往上”,一會兒:“往左”,一會兒:“往下”……最終,終於聽到了老將軍一聲:“放箭。”
範婉猛然鬆手。
“嗡——”弓弦發出嗡鳴聲。
那箭直接穿過人海,直達最後方的大將處,雖看不清射中了誰,卻隱約看見那頭混亂了起來,倒是老將軍一拍大腿:“嗨呀,射偏了呀。”
沒能射到主帥,旁邊的人為主帥擋了箭。
但能站到主帥身邊的,都沒簡單的人物,老將軍遺憾後又忍不住高興起來,趕緊的又跑走指揮朝下倒桐油點火燒人了。
範婉的手臂不停的顫抖著,手指間鮮血流下。
武師父湊過去:“夫人,您的手沒事吧。”
範婉搖搖頭:“皮子嫩,那弓弦太糙太硬,把手指磨破了。”
說著,她看著城中聽到聲音,已經有些騷亂起來的百姓:“東安王是不是要糧草?”
“是。”武師父點頭。
“走,趁城中混亂,咱們去搶糧草去。”
說著,範婉率先下了城牆,翻身上馬,帶著武師父一隊人,朝著溫家大宅而去,一群人捂住臉,蒙住嘴,隻留下一雙眼睛在外麵,直接衝進溫家,將婦孺孩子們都集中進了一個院子裡,直接打開了糧倉。
等看到裡麵景象,範婉就忍不住的抽了抽眼角。
隻見裡麵滿滿當當,屋子裡麵都快塞不下了,可見這溫家兄弟倆,跟個倉鼠似的,往糧倉裡搬了多少。
範婉無奈,隻好讓人回去通知家裡人過來拉糧食。
可憐家裡的這些護衛婆子們,才睡下不到半個時辰,就又被拉起來搬糧,不過好歹這次糧倉大門寬敞,範婉把門檻子切了,能直接把馬車停進去,來來回回的七八輛馬車一通般,天亮之前終於全搬乾淨了,臨走之前,範婉還十分好心的將溫家大奶奶請了過來,告訴她們:“給你們留了十石的糧食,足夠你們一家子開銷了。”
然後帶著一群人痛快的離去。
等回了家,才發現賈惜春她們幾個一直都沒睡,眼睛都熬紅了,看見範婉平安回來了,一個個的都忍不住的紅了眼圈,再也顧不得矜持的撲進範婉的懷裡。
尤其是壽兒,算得上嚎啕大哭了。
這是自他拜了師後,再也沒有過的小兒之舉。
“娘,不是說好了帶著壽兒一起麼?您又要拋下我一個人了麼?”
範婉一把摟住他,抬手揉揉他的腦袋:“娘不是回來了麼?”
壽兒還是哭,更是黏在範婉身上不願下來,好在範婉力氣大,乾脆抱著他,結果手一伸,傷口露了出來,一群人又是一陣大驚小怪。
等到天亮了,城門的消息終於傳來了。
原來昨天晚上射中的是鮮卑那邊主帥身邊的軍師,小拇指那麼粗的鐵箭,直接穿胸而過,當時就斷了氣,那穿過胸的鐵箭還劃破了主帥的臉,如今有臉有一道猙獰的疤。
武師父一大早就往城門口去了。
城門口那邊的士兵都說昨天有人拿著禦賜金牌來了,而那位老將軍,正在滿城尋找一個能拉得開五石弓的夫人,溫家也是一大早鬨鬨哄哄,說是昨夜被強盜登門了。
新聞太多,一時間整個胡楊城都陷入了吃瓜狀態。
水涵的人過來時,就看見滿院子的糧食,一個個的欣喜若狂。
範婉招來領兵的校尉問道:“昨夜胡楊城涉險,為何你們不曾來?”
那校尉滿臉風霜的回道:“昨夜鮮卑軍在各地攻打村落,我等接到消息前去殺敵去了,胡楊城這邊有四位將軍駐守,大營並未收到傳訊,王爺判斷胡楊城情況並不緊急,於是便沒出兵。”
並不緊急?
範婉若有所思,若昨天那個情況都不叫緊急的話,那什麼樣的情況才叫緊急呢?
賈惜春在外頭則聽了不少一線戰報,聽得她心裡都在癢癢,隻恨不得也衝到前線去殺敵才好,奈何如今她人小個子矮,頂天了一米四,絕不到一米五,隻能在家好好呆著。
臨走前,校尉讓人送了柄紅纓木倉給範婉:“這是王爺聽聞城中昨夜情況後,特意叫咱們送來的,好歹讓那位武師父有個趁手的兵器。”
範婉看著紅纓木倉陷入了沉默,要怎麼告訴水涵,武師父其實是用大刀的呢?
不過……
紅纓木倉挺好,她可以用。
單手拿下紅纓木倉,無視校尉那副見鬼的表情,徑直端茶:“紅纓木倉我收下了,你們也趕緊回去大營吧,莫要在我這兒耽擱了。”
那校尉滿臉幻想破滅的扭頭,跟著運糧車渾渾噩噩的走了。
他們都以為那位拉開五石弓的神人是那位武師父,以為看錯是女人的老將軍老眼昏花,沒想到,小醜竟是他自己,要知道,那紅纓槍渾身都是鐵的,足足有五十多斤呢!
等他們走後,範婉回頭,去找武師父臨時抱佛腳去了。
既然鮮卑暫且撤退了,那她就好好的練練武,爭取早日能派上用場吧。
而武師父坐在房裡,等了一整天,終於等到了姍姍來遲的範婉,他心中早已百轉千回,想了許許多多範婉會問的問題,最後乾脆心一橫,在範婉進門的一瞬間,‘噗通’一聲單膝跪下,雙手‘啪’的一聲抱拳抱在一起:“主子,我有話要說。”
範婉一愣,剛準備請起,就聽見武師父自我招供:“是關於昨夜那枚禦賜金牌之事。”
早已忙忘了的範婉:“……”
嗯,很好。
她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