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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寞終於說出許多官員變臉的原因。
敖煌恨不得撲上去咬死歐寞,但隻能忍住。
藍批指代四相的手令,而朱批則指代國君的命令。
人族最重禮法。
若方運以虛聖之身強行為景國文戰,把象州給予景國,便是違禮,且不說會遭到禮殿的懲罰,甚至會被剝奪虛聖之位!
禮不可廢,若堂堂虛聖如此任意妄為,那十國早就大亂。
若方運以自由之身文戰慶國,哪怕勝了,象州也依舊是慶國的,景國無權接手。
若方運以景國官員之身文戰慶國,那麼,方運便失去了絕對的自主權。
聖天子垂拱而天下治。
此句源自《尚書》,一整句是“惇信明義,崇德報功,垂拱而天下治”,原本是說國君若能重視誠心與道義,崇尚道德,賞罰分明,哪怕什麼也不用做,天下也可以安定。
但是,此話被讀書人單獨提出“垂拱而天下治”一句,強行解釋國君理應什麼都不用做,隻需要百官代為掌管,天下就可以安定清明。
在這種思想的指導下,皇權不斷被削弱,直到現在,各國的內閣都有與國君分庭抗禮之勢。
人族十國,已經有了極為嚴密的官員體係,任何妄圖顛覆這個政治體係的人,哪怕是國君,哪怕是虛聖,也會遭到反噬。
景國有百官,有統帥百官的內閣,而內閣之首乃是左相柳山。
若內閣反對,國君連聖旨都無法下達。
方運不由得想起華夏古國的一個朝代,開國太祖妄圖以一己之力鎮壓所有官員,改天換日,但終究人力有限,死後勢力無法延續,遭到百官反噬,短短幾年便被顛覆。
現如今十國國君加一起。威望和力量都不如那位開國太祖。
方運心中明白,連那等人物都落得後繼無人,在這讀書人掌控一界的天地,國君更是難以對抗讀書人形成的利益集團。
哪怕是根基剛成的虛聖。也絕對無法抵擋現有百官體製的巨大慣性。
方運看向柳山。
強行阻止文戰象州,必然被民心背棄,但,左相柳山豈會在乎民心,隻要阻止文戰慶國。稍稍韜光養晦,就可以憑借雜家的愚民之能再次收買民心。
歐寞說完,筆直地站立在奉天殿中,凝視方運。
“哦?可有人阻攔我為景國收複失地?”方運淡然問。
歐寞一拱手,道:“鎮國公,下官想問,您有幾成的把握?”
“未到最後,不談成敗。”方運沒有跳進歐寞的語言陷阱,若說的低,歐寞自然更有底氣。若說的高,則脫離事實,無人信服。
“您心中若無成敗,怎敢輕啟戰端?”
方運緩緩道:“吾畫竹,必先得成竹於胸中。”
“您是說有十成的把握?”歐寞問。
“我有十足的信心!”方運道。
歐寞微笑道:“諸位看到了,鎮國公並無多大的把握。文戰慶國的收獲,隻是被慶國掏空的象州,但帶來的後果,卻更加嚴重。鎮國公大人,可否允許下官一一說明?”
“這裡是朝會。哪怕我傳君王國音,也無權阻止你。”方運依舊保持鎮定,但神色已經有了細微的變化。
“虛聖開明,在下佩服。那在下便知無不言。言無不儘。此刻,文戰慶國若勝利,有五害!”
歐寞說完,環視奉天殿,繼續道道:“這第一害,便是斷我景國之援助!眾所周知。今年冬天妖蠻必將全力南侵,我景國縱然再強,也獨木難支,若無其餘各國和聖院援助,則無一戰之力。若無意外,慶國至少可出一支十萬強軍和一位大儒,至於物資糧草不計其數,若文戰取勝,慶國必然收回一切援助!”
“第二害,便是慶國反擊!慶國一旦迅速做出報複反擊,文戰江州,那麼,江州必敗無疑!象州物資必然已經被慶國轉移,乃是一座空州,多年後可恢複生機,但短期內無用。若富饒的江州突然成為慶國之物,那明年我景國連戰時的糧草都無法齊備。”
“第三害,便是分散人力!象州被慶國統治多年,象州人已經把自己當成低一等的慶國人,期盼著有一天能成為更高等的慶國人。一旦收複,他們所在的國家由強變弱,會如何?必然會形成莫大的抗拒之心,而我們必須要額外分出大量的軍士與文官。在草蠻南侵之際,接收象州簡直是自廢一條手臂!”
“第四害,便是人族不睦!妖界已經傳來一個確切的消息,多尊大聖回返妖界。我等人族最大的危機,已經不是一縣一府甚至一國的得失,而是要立足全人族,縱觀天地間!在妖界即將展開第二次兩界山大戰的前夕,兩國文戰,豈不是自絕於人族,自絕於眾聖?”
“第五害,方虛聖文名受損!方虛聖為何早不文戰晚不文戰,偏偏是今日提出文戰?自然是因為宗家與方虛聖爭奪教化聖道。聖道之爭,本應該是讀書人之間的競爭,方運方虛聖卻裹挾一國,表麵上是為奪象州,暗中卻是為報複宗家奪聖道之恨。如此公器私用,當真是方虛聖所為?若方虛聖執意文戰,文名必然受損。”
百官無言以對,實際上,前四害雖然有理,但不重要,第五害才是歐寞的真正目的。
隻要讓方運的文戰在道德上站不住腳,那麼方運便失去了文戰的可能。
許多人再次看向左相,事情很明顯,若給歐寞足夠的時間,歐寞也能想出這五害,可短短不到半個時辰就能擬出如此有條理的五害,隻有左相能做到。
方運笑了笑,道:“歐侍郎倒是忘了,封我方氏藏書館的,與宗家無關,而是慶國國君。慶國國君與我無聖道之爭,封藏書館合乎慶國國法。等驗證藏書館合法,自然會允許開館,我怎會連一天也等不了就文戰?”
歐寞一愣,道:“你與宗家雖無爭奪教化聖道之名,卻有爭奪之實。”
方運突然肅穆,厲聲道:“歐寞,身為堂堂翰林,在宗聖未開口之前,汙蔑宗聖與區區進士爭聖道,又挑撥我與宗聖關係,你該當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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