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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運身在船頭,俯視下方。
黃鐘大呂,乾戚羽旄,樂舞齊備。
兵甲林立,燈火開路,儀仗完整。
其中一個年過三十的中年人身穿明黃色龍袍,頭戴黑色皇帝冠冕,玉旒垂下,形成的珠串遮擋了他部分的麵龐。
方運認出此人便是慶君,隻是此人眼圈微微有些發黑,利用所學醫道可以看出這位國君縱欲過度,身體已經被掏空。
兩人四目相交,麵無表情。
空行樓船緩緩下降,在落地的一瞬間,就聽有人道:“奏樂!”
鼓樂齊鳴,慶君一馬當先親自上前,身後還有九賓,再之後是慶國高官,接著是象州的官員,其後是象州名宿,最後則是象州的年輕人。
在慶國高官和象州官員之間,有十位身穿白色進士服的老人。
那十位老人不言不語,沒有外放絲毫力量,但方運隨便一掃,便發覺這十人的不同。
一股淡淡的殺意在十位老人身邊飄蕩,周圍的人都不由自主遠離,哪怕是普通翰林也好似避之不及。
十人也一起看向方運。
猶如實質的殺意撲麵而來,方運隻覺眼前一片血紅,整個天地都蒙上了血色。
方運沒有讓文膽驅散這未知的力量,因為這都是進士們的經曆形成,他們至少經過三十年的殺戮,參加的戰鬥不計其數,整個人都如同長時間泡在殺氣、煞氣和死氣之中,文膽的性質出現了細微的變化。
這些人,文膽境界或許不如方運高,文膽外放之力也極差,但文膽的堅定程度卻毫不遜色,甚至猶有過之。
他們的所有攻擊之中,都有著學院派進士所不具備的強大意念,那種萬軍來襲我以筆鋒斬滅的氣概,連方運都差一些。
方運殺的妖蠻很多,但經曆的戰鬥次數還不到這些人的十分之一。
普通進士必然會被這片血色撼動心神。導致文膽迷蒙,但方運卻泰然處之,有了書山曆練,再有獵場對陣數十萬妖蠻。最後還與妖聖分身廝殺,實戰經驗已經足夠。
方運不動,那片血色慢慢變淺,被遮擋的眼神漸漸恢複。
慶國的許多讀書人正在暗中觀察方運,發覺方運竟然不為所動。目光即將恢複清明,越發訝異。
方運身穿進士白衣劍服,站在階梯之上,向下方的慶國官員一拱手,道:“晚生方運,見過慶國諸位文友。”
方運自謙,慶國人可不敢自謙,尤其是慶國禮部和鴻臚寺的官員,雷家被禮殿責罰還不到三個月,萬一被景國人挑出失禮的地方。他們都得掉層皮。
包括慶君和慶國文相在內,所有人畢恭畢敬彎腰作揖,呈標準的九十度,在他們彎腰的那一刻,方運仿佛看到一塊塊平整的方磚鋪在前方。
等眾人作揖完畢,方運微微點頭,開始下船,景國的官員跟著下去,而聖殿的人或裝作景國官員緊跟方運,或隱藏在高空。
方運走到地麵。慶君主動迎來,關切地問:“聽聞虛聖大人在路上遭遇妖蠻刺殺,朕五內俱焚,親見虛聖大人平安抵達。朕便安心了。”
方運感覺慶君的稱呼和自稱很怪,但依舊照常道:“不過是蠅蟻之流,不足掛齒,倒是勞煩慶君了。”
慶君一本正經地道:“虛聖駕臨,本應全城接駕,怎奈此刻正值淩晨。實在不便,若有怠慢之處,還望虛聖見諒。”
“慶君客氣了,我更願意一切從簡。畢竟……”方運說到這裡停頓片刻,掃了眾人一眼繼續道,“我是來取東西的。”
慶國人無不為之變色,沒想到方運竟然一見麵就說這種話,實在太不給慶國人麵子,實在太不給慶君麵子。
慶君哪怕再掩飾,也難掩眼神中的尷尬,他畢竟是一國之君,像慶國這種大國,慶君的地位在普通大儒之上,方運這話實在不客氣。
但是,方運是虛聖,地位比所有人都高,說這種話最多是欠妥,不算失禮。
反觀景國人卻在心中暗暗叫好,活該慶君倒黴,方氏藏書館說封就封,斷了阻撓方運的教化聖道,方運一句“我是來取東西的”,不僅彰顯虛聖威嚴,同時能振奮景國國威,更能警示慶君封方氏藏書館之後果,最後還能告訴各國那些觀望的世家,若搶方運的教化聖道,就不要怪方運去“取東西”!
此前去獵場的進士大都跟隨方運而來,他們聽到這話無不心中感慨,不愧是方虛聖,能把文戰一州說成“取東西”,普天之下也隻有方運一人。
慶君身後一位翰林突然道:“啟稟虛聖大人,您為何隻取東西不取南北?”
方運循聲望去,就見一個身穿翰林服的青年人微笑看著自己,此人看似不到三十,相貌與聖墟中的友人宗午德有三分相似。
方運立刻回憶看過的慶國官員名冊,知道此人就是宗午源,宗午德之兄,二十九歲成翰林,任禮部右侍郎,乃是三品大員,也是宗家最傑出的青年人之一,在十國頗有文名。
方運沒想到此人剛一張口就設下語言陷阱,一旦自己解釋不好東西的意思,就容易被對方鑽空子,哪怕文戰取勝也帶不走象州。
實際上,東西兩字源自漢朝,那時候的市場都在城東和城西,後來逐漸有人用買東西來指代買物品,而東西也因此泛指物品。
但,這種解釋顯然不適合回答宗午源。
方運微笑道:“四方五行之中,東方屬木,西方屬金,南方屬火,北方屬水。金木可握,水火不宜提,自然是取東西。”
“若依方虛聖所說,那象州之水,不屬於東西之列?”宗午源問。
方運微笑道:“宗翰林乃血肉之軀,必定是東西。”
景國眾人掩嘴而笑,宗午源提水和象州,方運便拿他的血和人體來比較,天衣無縫,偏偏宗午源沒法反駁,要說自己不是東西,那就是自己罵自己,淪為十國笑柄。若不反擊,“宗翰林是東西”這種叫法也會被人笑。
宗午源左右為難,啞口無言。
慶國數百人麵露慚色,極少數人向宗午源報以厭惡之色,似是在暗罵堂堂虛聖豈是你一個翰林能羞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