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川也沒料到他這一走就是十天。
其實滿世界趕通告在娛樂圈是常態, 更何況他拿了戛納影帝, 又剛好撞上電影上映期。按理說他隻會更忙, 不過家裡突然多了個小姑娘,就總得多權衡一下。
先前在北京的半個月, 靳川已經主動推掉很多通告, 畢竟鐘杳剛過來, 他得陪著她先適應環境。
這次飛上海是和《大山》的導演梁好一起,本來活動結束他就打算回北京,沒想到梁好又給他推了一個電影劇本。耽擱一天後又臨時接了個人情商演, 一來二去便越留越久。
靳川可以感受到小孩的情緒。
後麵幾天鐘杳每天最多回個“嗯”字報平安, 隔這麼遠他又忙得昏天黑地,根本不曉得怎麼哄, 隻能加快進程。
第十天,靳川說什麼也要走, 連晚飯都沒吃就要去機場, 誰都沒攔住。
他覺得要再不回,這小姑娘是哄不好了。
但靳川怎麼也沒料到——
緊趕慢趕的回到家,鐘杳居然會不在。
周六晚上十一點,一個初來乍到的十四歲小姑娘竟不在家, 誰不得嚇一跳?!
靳川還算冷靜, 他第一反應是鐘杳或許從誰那知道了他今晚回來,這是在故意跟自己置氣。
所以他先撥打了小孩的手機,粉色房間傳來突兀的鈴聲,告知男人小孩連手機也沒拿。
事情可能比他想的要糟。
靳川蹙眉, 一邊拿車鑰匙一邊給佘芮打電話。
急匆匆回來,又急匆匆出門,但直到車子發動,他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要上哪找人。
學校?商場?車站?
他一點頭緒都沒有。
連日的工作加上舟車勞頓本就勞心勞力,靳川握著方向盤,心底煩躁不斷往上湧。
“你到了?”
正是這時,佘芮終於接聽了電話,“發個信息就行了,乾嘛打電話這麼隆重?”
“阿佘,”靳川聲音些許疲憊,“鐘杳不見了,你替我問問幾個小孩是什麼情況。”
那端,佘芮一愣,緊接著她聽起來比他更著急:“你先彆輕舉妄動!等我電話!”
叮囑一句便匆匆掛斷。
靳川又將車熄火,仰麵往後重重一靠。
似乎適應娛樂圈的強度後,他已經很久都沒像此刻這般覺得累過了。
也不知道佘芮輾轉問了多少人,再來電時,已經是半個小時後的事。
靳川心煩意亂,正開著車在附近亂找。
“彆擔心了,幾個小兔崽子都在學校呢。”佘芮的語氣如同劫後餘生般,“說是你家小姑娘的什麼黑板報被人給惡意擦了,現在幾個人偷偷跑去學校補救了,我給唐一鳴彈視頻確認過了,沒說謊。”
微微停頓,她的聲音終於輕鬆幾分,試探著問:“你要現在去學校逮人嗎?”
靳川沒有立刻回答。
他先把車靠路邊停下,摸出一支煙點燃,邊抽似邊在思考。
那端,佘芮一句話都沒再多說,也沒催,就沉默等著。
灰暗夜色裡,明明滅滅的星火將煙卷燒了一半。
男人微歎,終於開了口:“算了,明天再和她算賬。”
“這樣最好。”佘芮鬆了一口氣,輕笑,“你家小姑娘魅力還挺大,連祁昱那小子都去了。”
散漫慣了的靳川這次卻沒跟著笑,他沉默半瞬,隻是久違地認真地對佘芮道了句:“謝了。”
*
靳川也沒問小孩們估計得在學校等多久,他放了點老電影的DVD,就坐在沙發上等。
沒想到小姑娘挺能熬,一直到第二天早晨,他才等到她回家。
鐘杳隨她媽媽,生得白,此刻眼底的黑眼圈,看著和他這個熬了十天的人差彆也不大了。
小孩耷拉著腦袋,走路似在飄,深一腳的淺一腳,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喝醉了。
看起來挺可憐兮兮的,但靳川還是板著臉問:“我才剛走了十天,就學會夜不歸宿了?”
鐘杳冷不丁看見歸來的靳川,還被他抓了個正著,瞌睡登時清醒了泰半,一股莫名的心虛油然而生。
麵對家長的質問,她明明可以解釋,可她困倦之下也有些心浮氣躁。
鐘杳想起男人一走這麼久,食言了道歉也不肯,隻知道轉錢,她便口是心非地回:“都是誰先夜不歸宿的,你這麼多天不回家,憑什麼要說我?”
經過一夜的緩衝,靳川本打算隨便說她兩句,讓她知道有多危險就算了。
見她不認錯,語氣更嚴肅幾分:“我今年35歲,完全可以自保,你有15歲了嗎,不僅夜不歸宿還學會強詞奪理了?”
鐘杳第一次被他用凶巴巴的語氣質疑,滿腹委屈,可又不想和他吵架。
咬了咬唇乾脆不和靳川繼續掰扯,轉身上樓:“隨便你怎麼說我,我去睡覺了!”
“站住。”
靳川終於還是起身叫住了小孩,按照預想那般嚴厲教育:“鐘杳,你不和我講禮貌就算了。但你今天必須保證,成年之前無論和誰,無論是因為什麼,都不能夠隨便夜不歸宿。”
他連原因都不問就凶她。
鐘杳身形一頓,脾氣也上來了。
她回頭,一字一句道:“夜不歸宿是我錯了,但你是最沒有資格指責我沒有禮貌的人!”
女孩怒氣衝衝說完便快步跑上樓,關房門的聲音比以往都更重。
靳川立在原地,怔了一怔,然後他摁著太陽穴,坐回了沙發裡。
雖然一開始,他的確計劃要嚴肅教育小孩,卻並不是像剛才那樣。他也曾有過學生時代,理解那些幼稚卻珍貴的執著,但他認為也有必要告訴小姑娘,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夜不歸宿究竟有多危險和不對。
一切都預想得很好,先教訓一通再給顆糖,可真正施行起來似乎卻困難重重。
靳川想過小孩感到委屈後該怎麼和好,可他獨獨沒想到,她會對他說“你是最沒有資格指責我沒禮貌的人”。
顯然,小姑娘在控訴他缺席的十四年,在怪他,對他心存怨氣。
靳川突然發現自己忽視了一些事。
譬如,無論他和鐘晚之間發生了些什麼,在小孩的眼中,他都是那個缺席多年,不負責任的父親。
也不怪她不喜歡他。
靳川閉眼,突然在想:過去這麼多年,鐘晚那樣和風細雨的性格,又是怎麼應對小孩各種狀況的?
*
鐘杳再醒來,外麵天際燒成了一片紅,和今早教室窗外嫣紅朝霞如出一轍,令她有些分不清時間。
直到看了眼時間,她才發現已經是傍晚。
鐘杳坐在公主床上,陷入了短暫的迷惘。
她想起了睡前和靳川的爭吵,突然有些後悔。
其實媽媽也曾教過自己不能太晚回家,雖然黑板報真的很重要,但她好像是真的做錯了,可早上怎麼就倔強地沒認錯呢?
而且,鐘杳內心深處也清楚,雖然靳川是個負心爸爸,但他看起來也不像是不能理解她去搶救黑板報的人。
可她不僅沒認錯,還矢口說出了隱藏心底的秘密,責怪靳川的缺席。
她又不知道該怎麼麵對靳川了。
鐘杳赤腳走到飄窗上,探著腦袋往下邊花園看了看,結果沒有看到靳川。